? “給你吃!”
半個時辰後,小七終於勒住了馬韁,兩匹駿馬一齊停下了腳步。
“水兒,你看,美嗎?”
小七的聲音裏帶著受到震撼的感動,他輕輕地為若水拉下風帽。
若水抬眼望去,一下子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地說不出話來。
此時他們正處在一個緩坡之上,坡下是沃野千裏,大大小小的十數個湖泊猶如顆顆明珠,點綴在其中。
白雲悠悠下,有成群的野馬或站、或臥、或是嬉戲打鬧般撒謊奔跑,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圍繞在幾個湖泊的周圍,草地上各色野花迎著午時的陽光,燦爛綻放。
置身其中,若水感覺到自己仿如陷進一個最遙遠也最美麗的夢境之中,久久不可自拔。
過了好半天,她才喘了一口氣,回過頭來,眼睛亮閃閃地看向小七。
“小七,這兒太美了!”她簡直為這片美麗的自然風光深深著迷。
“沒有你美!”
小七深深地凝望著她的雙眼,由衷地說道。
他攬住她纖腰的手臂一緊,湊過頭去,輕輕地吻在她的唇上。
兩人緊緊地摟在一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重新抬起頭來,眼神閃亮無比,對著她燦然一笑。
他已經看到了達瓦說的那個小樹林,裏麵有一座小木屋,剛才的那個親吻,已經把他的熱情全都攪動了起來,他有些躍躍欲試。
“小七,我餓了!”若水一眼就看出他的小心思,趕緊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說要去打兔子,烤魚給我吃嗎?”
小七悶悶地笑了起來,她的鬼心眼,他也是一猜就知道。
好吧,暫時先放過她,反正,他們還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可以呆在一起。
“走,咱們下去瞧瞧!”
小七揚鞭縱馬,朝坡下的草原湖泊奔馳而去。
因為他們的靠近,湖邊原本姿態悠閑的野馬群立刻警惕起來,並且迅速聚在了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的周圍。
這群野馬的數量居然有數百匹之多。而中央那匹棗紅色的駿馬顯然是這個野馬群的首領。
棗紅馬越眾而出,對著小七他們的方向發出了一聲警告的嘶鳴。
小七不由勒住馬韁,停了下來。他知道這是頭馬在發出警告,不允許自己侵入它們的領地。
另一無人騎乘的灰色馬突然前蹄騰空,昂首對馬群發出了一聲嘶鳴。
野馬群突然有些躁動了起來。
若水和小七都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隻聽得灰色馬和棗紅色的頭馬連續發出了好幾聲嘶鳴,竟似是在一問一答,相互交流一般。
若水感歎地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馬兒也有它們之間的語言啊,就是不知道南越國的馬和東黎國的馬是不是能夠‘語言相通’!難道我們的馬兒也想它的主人一樣,會說‘外語’?”
小七好笑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胡思亂想什麼呢!對於天下所有的馬兒來說,南越國的大草原是它們共同的故鄉,它們‘血脈相通’,‘語言相通’自然也能相通。”
就在小七和若水說話的短短幾息的功夫,棗色色的頭馬和若水的灰色馬已經“溝通”完畢。
那匹棗紅色的頭馬打了個響鼻,轉身帶領著它的馬群朝旁邊的另一個湖泊走去,顯然是把這片最大的湖泊及其周圍的草地讓給了小七他們。
小七抱著若水翻身下馬。
若水走到灰色馬跟前,撫著長長的馬鬃,灰色馬睜著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溫柔地看著她。
她嘻嘻一笑,道:“沒看出來啊!你還挺厲害的,居然能說服那匹頭馬把這片最肥美的地盤讓給我們,你……對了,我還是給你起個名字吧,你一身灰色的鬃毛,嗯,就叫你小灰吧。”
她轉身看著小七的駿馬,笑道:“你是黑色的,所以你就叫小黑!”
小七好笑又好氣地瞪了若水一眼,這什麼破名字!
想想她第一次見麵,給自己起的那個“小七”的名字……
兩匹駿馬不約而同地打了個響鼻,似乎對若水起的這個名字不太滿意,但甩了甩頭,還是表示了同意。
這麼通人性的行為,簡直是讓若水有些歎為觀止。
“小灰、小黑,它們居然能聽懂我說的話!”她驚奇地看向小七。
小七得意地對她挑了挑眉毛,笑道:“你以為它們是普通的駿馬嗎?它們倆的身上有都流淌著天山馬王的血統,極難馴服,可一旦被人馴服,可以與主人心靈相通。”
“你是說,它們倆都是被你馴服的嗎?”若水咬著唇,若有所思地看著小七。
所以這兩匹馬兒與他心靈相通,也就能與她心靈相通!
“你說呢?”小七從掛在馬側的褡褳上取下一個酒囊拋給剛剛有了名字的“小灰”。
小灰前蹄離地的縱躍了一下,把那酒囊叼在嘴裏,然後朝不遠處正朝這邊觀望的棗紅色大馬走去。
若水頓時明白小灰是用什麼“說服”那匹頭馬將這片最肥沃的草地讓給他們的了,沒想那匹頭馬居然是個“酒鬼”!
“不是說餓了嗎?快過來替我生火,我去捉兩隻兔子!我們中午吃烤兔子,晚上吃烤魚,太子妃殿下,你覺得怎麼樣?”
一說起吃,若水這才記起自己已經饑腸轆轆了,她笑著點點頭,目送小七的身影消失在那片樹林裏。
無拘無束地逍遙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在騎著小灰周圍遊玩了一個下午,又享受了一頓小七精心烹飪的烤魚大餐後,若水和小七一起,仰臥在柔軟的草地上,看著草原上壯麗遼闊的天空。
那匹棗紅色的頭馬在喝了幾次小灰送過去的酒以後,完全放心了對他們的戒心,大概是酒勁上頭了,就這麼臥在了他們的身邊,大刺刺的霸占了小灰和小黑的地盤,引起它們不敢的嘶鳴。
但是它老兄就好像聽不見一樣,過了沒多久就打起了呼嚕。
若水好奇地打量著這匹棗紅馬,忍不住對小七道:“小七,你說這匹馬居然會喝酒,也不是那麼怕人,之前因為是被人馴養過的吧?”
小七“嗯”了一聲,他的視線也落在棗紅馬的身上,好一會兒才說道:“它的身上有被馬韁和馬鞍勒過的痕跡,不過痕跡很淡不易察覺,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反而更加勾起了若水的好奇心。“而且什麼?”
小七的眼神變得凝重了些。“而且它的皮毛下還有刀劍之傷和被火燎燒過的傷痕,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它原來的主人恐怕已經不再人世了,臨死前放了它自由離去。像它和小灰、小黑這種身上流淌著馬王高貴血統的神駒,生性桀驁不馴,極難被人馴服,可一旦被馴服,終其一生都會對主人不離不棄,除非它的主人已經死了,否則它不會再重新做回野馬。”
“能把這樣的神駒馴服,它的主人一定不會是尋常之人,一定是一個很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可這樣的英雄人物居然也落得個意外身死的下場,也不知道這匹頭馬和它的主人到底經曆了怎麼樣驚心動魄又慘烈無比的往事。
小七聽了她的話,終於轉頭看向她。“非尋常之人的英雄人物,我可以聽成是太子妃殿下對太子殿下我的讚美嗎?”
若水的思緒以為他的這句話而被拉了回來,聞言她想起小灰和小黑也是被他馴服的,比起頭馬的主人來,他馴服了兩匹擁有馬王血統的神駒,的確更加了不得,更加英雄氣概,是以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的太子殿下的確是世間難尋的英偉男兒,能和你相知相守,我感到非常幸運並且幸福!”
小七目光奕奕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鼻端和臉上,低聲說了一句。“此生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事。”
話音消失在他們纏綿的唇齒之中。
夜幕即將降臨,草原的微風也帶上了幾分涼意,而這幾分涼意卻不足以消抵小七帶給若水如烈火般滾滾的情潮。
小灰和小黑看了一眼草地上纏綿的主人,默默的起身離開,找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享用美味的水草。
酒氣上頭的棗紅色頭馬被身邊奇怪的聲音吵醒,它醉眼朦朧看了一眼伏在若水身上隨著起伏的動作一身完美的肌肉不斷繃緊放鬆的小七,甩了甩頭,很快又閉上了眼睛,比賽一樣發出比他們的聲音更大聲鼻鼾聲。
一個時辰之後,小七就像一頭享受了美食的雄獅一樣,臉上露出滿足又慵懶的表情,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到湖邊擰了一條帕子,用內力把帕子的弄到最適應的溫度,然後溫柔細致的給若水擦拭她身上的汗水。
若水被他折騰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了,隻好一動不動地讓他給她擦拭,再任他給她重新穿上衣服。
做完這一切,小七溫柔的把她的頭枕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和她一起抬頭看著天空。
絢麗的夕陽仍頑強的掛在西邊的天際,東方的藍天白雲卻快要被迷人的星夜更替。
小七輕輕開口。“唯有在大草原上,感受日月交替更迭變化,才能讓人愈加對大自然的力量感到尊敬和畏懼。水兒,我有預感,黑夜即將到來,我們東黎和其他三國之間短暫的和平局勢即將被打破了!”
大草原的早晨、但朝陽從東方噴薄而出的時候,頭頂上卻還是浩瀚的星空。
小七和若水就在這仿佛銀河傾瀉的浩瀚星空中,朝著牧人部落的方向策馬奔馳。
若水被小七緊緊地抱在懷裏,隻覺得自己得渾身酥軟的骨頭都被馬兒奔馳時的顛簸得要碎了。
“你要是累了,就在我懷裏睡一覺,快到的時候我叫醒你!”小七幫她拉好了被風吹落的風帽,隔著風帽的在她的發心上親了一下,表情滿足又溫柔。
若水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她這麼累是怪誰?這家夥組昨晚是要把過去幾天虧欠的都要補回來啊,可著勁的折騰她!她現在覺得身體和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難得得要命,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小七被她一瞪,心中感到幸福滿足的同時也感到了一絲絲的心痛和愧疚,一連幾天沒有和自家媳婦親熱,他積攢的熱情昨天晚上一齊爆發了出來。
他的確是滿足了,但卻辛苦了他的水兒了!剛才終於從熱情中醒來的時候,他看到她的胳膊和其他地方都被他的不太克製弄得有些淤青了,不由後悔昨晚的確是太放縱了些。
這麼想著,他又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柔聲道:“昨晚辛苦你了,我以後會注意的。你昨晚幾乎都沒有睡,還是趁這個機會好好睡一下吧!要不……我們在部落裏說休息一天?”
“不,我們已經耽擱了兩天的時候了,雖然宮裏麵有老八和德喜照顧父皇,還有我留下了的那些可以暫時克製‘天南星’之毒的藥丸,但父皇身上的毒一日不徹底解除,我一日不能安心。而且,你不是想早點找到母後嗎?我們把她接回東黎皇宮。父皇身上的毒也解了,母後也回來了,到時候你們就真正可以一家人團聚了吧!”
若水一口拒絕道,她身體雖然疲累,但是精神卻異常的振奮。
“不是你們,而是我們!”小七拍了拍她的腦袋,鄭重地道:“水兒,你不僅是我的家人,我的親人、我的愛人,還是我的血肉、我的性命!”
若水心中感動,她仰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我知道。”
小七低頭看著她,在疾馳的駿馬上,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小七才笑著幫她把風帽重新蓋在臉上。
“還有一個多時辰才能回到部落,就算是睡不著,你也閉上眼睛休息一下。”
若水剛想答應,突然有撩開風帽朝身後看,奇道:“它怎麼也跟來了?”
那匹棗紅色的頭馬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隻有它自己,它的馬群呢?難道不要了?”
小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重新把風帽蓋在她的臉上,又輕輕拉住了風帽的邊緣不讓她再扯下來,過了一會兒,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她的問題的話,她是不會安心休息的,隻能在心裏幽幽歎了口氣,開口回答道:
“它是不會拋棄它的馬群的。擁有馬王血統的神駒一生都會活得很忠誠,對它的主人忠誠,主人不在以後對它領導的馬群忠誠。它跟著我們,大概是酒癮又犯了,盯著我們放在褡褳中酒囊了吧!”
“那我們把就酒囊給它吧!”若水對這匹失去了主人的棗紅馬很是同情。
它被前主人培養成了一個“酒鬼”,自從主人不在以後,也不知道它的酒癮忍了多久了,昨天晚上終於又嚐到了酒的滋味,所以才會一直惦記著的吧!
“你以為我不想嗎?”小七無奈的看了褡褳中幹癟的酒囊一眼。“我裝了滿滿兩個酒囊的酒昨天都被它喝得一滴不剩了,要是有的話我早就給它了。”
“啊?那怎麼辦?它要一直跟著我們?”他們這次到南越國來是有事情要辦的,身後跟著一匹神駿的寶馬,寶馬後麵還跟著一支數百匹野馬組成的馬群,這也太聲勢浩大了吧!
想不引人注目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會,到了人群聚居的地方它就不會再跟著我們了!”
見若水頻頻回頭看向棗紅馬,小七無奈,隻得解釋道:“到時候我在部落裏灌滿兩個酒囊的酒,讓小灰送來給它,這樣總可以了吧!好了,你別說話了,趕緊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回到部落和旺卓長老、達瓦和朵拉姆告辭以後,我們還要趕路呢!接下來的路程會辛苦的,你要是不想讓我停下來照顧你的話,就要好好的把自己照顧好!”
若水在風帽後麵悶悶的應了一聲,最後呢喃著說了一句話。
“小七,你可別把小灰和小黑培養成酒鬼啊!”
小七哭笑不得,棗紅色頭馬的前主人雖然沒見過,但猜也猜得到他一定是個酒鬼,所有才把這種習慣傳遞給了他的坐騎。
自己又不好酒,小灰和小黑怎麼可能有變成“酒鬼”的機會呢?都累成這樣了,心裏麵還惦記著這點無關緊要的事情,真不知道若水的腦袋瓜子裏麵都裝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若水也知道自己的腦子構造到底是怎麼樣的,明明身體酸軟得一顛就酥酥麻麻的痛,明明心裏麵有紛繁複雜的念頭,明明認為自己隻能閉上眼睛假寐一下,絕對不可能睡著的,但事實卻是,她睡著了!
而且還做夢了!夢中有炙熱的火海,火海中有男人女人和老人小孩們哭喊呼救的聲音,有黑色的身影在火海和慘叫聲中縱馬疾馳,手中的刀光一閃,那些呼叫的哀求的聲音漸漸消失了,隻剩下火焰在風中燃燒的“呼呼”聲,和看不清楚麵目的黑影殘忍猙獰的“嘎嘎”怪笑聲。
明知道這是一個噩夢,卻無論如何不能在夢中醒過來,若水被魘住了,知道耳邊傳來一聲烈馬的咆哮嘶鳴,她猛地睜開眼睛,然後大口大口的喘氣。
“做噩夢了?”一隻溫暖幹燥的大手為她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動作很溫柔,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若水立刻感到了異常,在他的懷裏坐直了身體並伸手拉下敢在臉上的風帽,看著跟在他們身後的棗紅色頭馬焦躁不安的四蹄倒騰,不時的仰頸長嘶,而跟在他們身旁的小黑不停地打著響鼻。
看到馬兒的異常反應,看到小七因為過於嚴肅而繃得緊緊的下巴,想到自己剛才做的那個噩夢,若水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怎麼了?”
“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先回部落去看看!”小七修長有力的雙腿在小灰的馬腹兩側夾了一下,小灰立刻放開了四蹄將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極致。
倆人三馬就像風一樣在草原上疾馳而過,過了半個時辰就到了昨天達瓦給他們指路的牧區。
此時的朝陽已經衝破了濃霧的束縛升上了天際,燦爛溫暖的陽光照耀在美麗的大草原上,這裏的風依舊吹拂、野花依舊競相開放,卻沒有了昨天看到的馬嘶犬吠、牛羊成群的熱鬧景象,因為缺少了這抹鮮活的色彩,整個草原穀底呈現出一種隱藏在勃勃生機下的死寂。
若水的心開始跳得飛快。
“人呢?達瓦他們呢?這裏不是他們雨季的牧場嗎?難道他們到別的地方去放牧了?”
小七的嘴唇抿得緊緊的,聞言看了她一樣,那一眼中包含著這種情緒,擔憂、憐憫、憤怒……不可一一表述分明。
若水知道他的性子,絕不會說一些空泛的安慰的話語,每當他出現這樣的表情的時候,總是意味他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們……我們馬上回部落去!”若水一個縱身就翻做在小黑的背上,雙腿一夾,就驅使著座下的駿馬朝部落的方向疾馳而去。
小七歎息了一聲,無奈地看了棗紅色的頭馬一眼。
“你知道襲擊部落的是什麼人?是殺死你前主人的凶手嗎?”
棗紅頭馬的前蹄焦躁的在草地上刨了幾下,仰著脖子打了幾個響鼻。
“那你還要跟我們去看嗎?”小七說完也不等它反應,馬鞭在空中甩了一下,驅使著小灰朝若水的方向追去。
棗紅色的頭馬在原地轉了幾圈,焦躁的前蹄把周圍的草地刨出一個個的土疙瘩,最後還是長嘶了一聲,對著小七的背影疾奔而去。
一盞茶以後,小七在一個高坡上看到了若水,她正呆呆的直著身體坐在小黑的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眼前冒著青煙的一片狼藉。
小七策馬緩緩走到她的身邊。
“小七,這裏是地獄嗎?”她的聲音因為喉嚨不可自抑的收縮而變得無比幹澀。
“昨天我們來的時候,男人們正忙著把牲口趕回圈裏,女人們在生火做飯,小孩在周圍打鬧嬉戲,牧羊犬的小狗崽們跟著孩子們的身邊奔跑發出興奮的輕吠聲……慈祥的旺卓長老讓達瓦帶我們到草原的四處走走……牧民們為我們舉辦了篝火晚宴,我喝了一碗馬奶酒就醉了……朵拉姆的醒酒湯很難喝,卻很有效……她把最喜歡的衣服和帽飾送給了我,隻因為我給了她一荷包蜜漬烏梅……你說我穿上那身衣服很好看……”
淚水迅速漫上她的眼眶。“可是現在,他們都在哪裏?”
小七策馬立於若水的身邊,看著她潔白如玉的俏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視線落在猶自冒著青煙的那片焦土上。
前天夜裏部落中男男女女、大人小孩穿著節日的盛裝、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的歡樂景象仍曆曆在目,隻不過一夜的功夫,這片充滿了安樂知足的生活氣息的部落已經消失在一片灰燼之中。
整個部落都化成了一片廢墟,周圍連綿起伏的緩坡之上一片寂靜,昨夜燃起的大火和猙獰的砍殺聲、慘烈的呼救聲驚走了周圍的鳥獸,就連食腐的禿鷹也不敢光顧。
小七運足了目力,看到部落的另一頭大火還沒有完全熄滅,沒有完全燃燒的氈包上有滾滾的濃煙在沒有風的清晨直衝天際。
若水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對小七說了一句:“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幸存下來的牧人。”
說罷就策馬奔下了緩坡。
大火燒了一夜都沒有熄滅,可見昨晚這個牧人的部落經曆了怎樣慘烈的屠殺。
小七心裏明白,如果殺人者夠狡猾,別說是活口,恐怕連一個屍骸都不會留下來,但這樣的話說出來隻會讓若水更加傷心,所有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走進那片充滿死亡氣息的焦土之中。
馬蹄還沒有踏入部落的範圍,被焚燒了一夜的土地上散發出來滾滾的熱浪。
一股濃煙撲麵而來,若水一不小心吸了一口,差點窒息,小七搶上一步,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用水囊裏麵的水浸濕了,然後圍在若水的臉上。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若水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神色木然的看著他,眼神空洞的就好像靈魂也被掏空了一樣。
小七歎了口氣,把她抱到自己身前,然後驅使著座下的小灰朝部落中走去。
眼前的情景果然跟小七想像的一樣。
焦土上除了氈包的殘骸和已經被燒毀的生活用品外,連戰鬥中損毀的武器都沒有找到。
廢墟中更是沒有一具屍體,有的隻是原本旺卓長老居住的最大的那個氈包中被燒成了一堆灰白色粉末狀的東西。
那堆東西還在絲絲的冒著白煙,散發出某種熏人欲嘔的難聞味道。這樣的味道若水前世曾經聞到過,那是屍體被焚燒到極致後散發出來的味道。
那堆灰燼曾經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是對他們友好熱情的男人女人,是圍在他們身邊好奇的提出各種問題的孩子,是一張張被篝火映照得特別燦爛的小臉。
若水怔怔地看著那堆灰燼,終於禁不住翻下馬背,疾奔到一個角落吐了起來,直到胃裏再也找不到可以吐的東西,她痙攣的喉嚨和發悶的胸口才覺得好受了些,但眼淚卻怎麼也停止不了的往下掉。
小七心中一痛,他心目中的若水,一直是堅強的,微笑的,她習慣用笑容來麵對一切危險和責難,他幾乎沒有看到過她流淚。
可現在,她和這些牧民們隻不過才是初識,她居然為了他們遭遇的不幸而淚流不止!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她是一個多麼熱情多麼感性的姑娘啊。
小七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所以他隻是默默無語地把手中的水囊遞給她,讓她漱了漱口。
“好受一點了嗎?”他體貼地問道。
若水搖了搖頭,目光冷凝如冰:“一百多條人命,一夜之間都沒有了,他們曾經那麼鮮活的活在我們的眼前,突然變成了那堆東西,我這麼可能好受得了。”
小七登時放下心來,她能說出這番話,可見她已經冷靜了下來,他拉住她的手,道:“我們四處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
若水點點頭,深深吸了口氣,說了句:“走吧!”
遊牧民族沒有固定的城郭,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氈包就是他們的房子,走到哪裏就蓋到哪裏。
但氈包的有牛羊的皮毛製成的,雖然已經做過簡單的防火處理,但若是遇上像昨天晚上那樣的大火,還是很難留下半點痕跡的,就算沒有被完全燃燒的,也被熱風熱浪熏的極其脆弱,輕輕一碰就變成了碎末。
若水和小七當然沒指望從這些氈包中找到什麼訊息,他們最留意看的是焦土上的各種痕跡。
地麵上全是散落的灰燼和焦木,腳踩在上麵會發出怪異的碎裂聲。
若水蹲了下來,用手指撥來覆蓋在焦土上的雜物,果然在灰燼下麵看到了深度愈寸的刀砍斧劈的痕跡。
她和小七對視一眼,然後站起來,走向另外一片土地。
很快,他們又在好幾個被燒得光禿禿的一個氈包的木支柱上看到了類似的痕跡。
通過這些痕跡,小七和若水都知道了昨晚曾經發生過劇烈的打鬥,部落中的牧民在強敵來襲的時候也曾經殊死抵抗,但因為武器不如敵人銳利,戰力不如對方強橫,最終難逃被屠殺的厄運。
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灰燼下的焦土也呈現出了不同的顏色,若水在深褐色的焦土上惗了些泥土,送到鼻子底下聞了一下,有土地被烤焦的土腥味,更多的是濃濃的鐵鏽般的腥味,那是人血的味道。
她用手指在地上刨了一下,焦土下數寸的深度仍帶著這種味道,由此可見,這裏是牧人們被屠殺的主要地方。
為什麼會有這麼集中的屠殺地?應該是入侵者把沒有抵抗能力的人集中到了這裏,然後再進行統一的殺害!
部落中沒有抵抗能力的除了老人小孩之外隻有女人,若水突然閉上眼睛,不忍去猜想她們在被殺害之前收到了怎樣殘忍的折磨。
朵拉姆……
若水在心中低低的喚了一聲那個美麗又癡情的少女的名字,長長的睫毛再次被晶瑩的淚水染濕。
小七伸手摟住她的肩膀,他寬闊溫暖的胸膛給予她最有力的支撐和依靠。
“小七,你說,究竟是什麼人這麼殘忍?他們隻是普通的牧人而已,把牲口搶走了也就行了,為什麼要殺人?整個部落被他們殺得雞犬不留!這夥人的手段實在是太殘忍太血腥了!”若水狠狠地咬著牙。
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誰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但從部落中的牲畜全部被劫走這件事情來看,那夥人就是來劫掠牧人的,而不是來尋仇的。
小七想起了昨天達瓦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應該是是最後兩個字,狼盜!
難道達瓦真的一語中的,洗劫屠戮了整個部落的人真的是被草原牧民恨之入骨又畏之如水火猛獸的狼盜嗎?
想到這裏,小七再次仔細觀察了一番焦土上和氈包的支柱上留下來的被利器劈砍出來的痕跡,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臉上也因此變得感覺凝重了幾分。
“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嗎?”若水發現他神色間的異常,追問道。
“從這些痕跡的形狀和走勢看,我有九成的把握認為這些大部分都是馬刀留下來的痕跡!”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這支柱上一條左上右下走向的痕跡,深思道:“你看,從這條痕跡的角度可以看得出來,持刀之人是從左往右斜著劈砍,而左上的痕跡最是深刻,到了右下力度就輕了很多。這種痕跡,隻有彎曲成半月形的馬刀才能製造地出來。”
若水仔細想了一想:“牧人好像並不用這樣的武器!”
小七點點頭:“大草原上,除了南越國的玄甲騎兵外,最擅長使用馬刀的是馬賊和狼盜!”
“那,劫掠屠戮了整個部落的這夥人,是馬賊還狼盜?”
“馬賊雖然也是以搶掠牧民為生,但一般得手後不應輕易殺害牧民的性命,除非他們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所有他們的名聲雖然也不好,卻不像狼盜那樣臭名昭著。狼盜之所以為牧人深惡痛疾,是因為他們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而且一旦出手,從來不留活口,甚至連未滿月的嬰兒和不會說話的雞犬也不會放過!”小七慢慢地分析道。
“這麼說來,從這件事的行事來看,必是狼盜所為咯?”若水恨恨地握緊了拳頭。“要被我找到這群狼盜,一定喂點‘腸穿肚爛散’給他們嚐嚐!讓他們受足七天七夜的折磨,最後在絕望中死去。”
小七看了她一眼。
他的水兒雖然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但也很少都人說這種狠話,想來狼盜的這種做法的確是觸及她的底線了!對老弱婦孺下手的人,心中早已經沒有人性了,在如何折磨這群人都不為過!
“水兒,你想替部落的牧人報仇?”小七突然問道。
想!
若水真的很想親手為部落的牧人,特別是朵拉姆親手報仇。
但,他們的時間太緊迫了,聖德帝身上“天暗星”之毒的解藥哈一點頭緒都沒有,他們實在是耽擱不起。
她想了想,答道:“我雖然很想親手為他們報仇,但我們的時間有限,對這片草原的地形也不熟悉,不如等見了拓跋小王爺,把這事告訴他。如果他肯出動玄甲騎兵,總比我們兩個人勢單力薄的去追擊狼盜來的容易很多!”
小七明知道她說的話很有道理,但不知道為什麼,聽在耳朵裏,卻讓他覺得非常不是滋味!
他正想說什麼,突然耳朵一動,聽到一絲不同尋常的聲音。
他把若水往身後一拉,突然抬腿,一腳踢開旁邊一個裝牲口糞便用作燃料的小車,大聲喝問:“是誰在哪裏?”
“哢嚓!”一聲。
裝滿了動物糞便的小車,木質車輪應聲變得四分五裂,小車立刻朝一邊傾斜,被曬得半幹的動物糞便“咕嚕嚕”地滾了一地,而藏在糞便中的兩條身影也隨之滾到了小七和若水的腳邊。
小七拉著若水退後了一步,抬腿就朝離他們最近的那人踢去,隻聽得一聲驚呼。
“哎呀,別踢,別踢!七哥,七嫂,是我啊!”
小七的腿硬生生在離那人的臉還有幾寸的地方停住。
“老八?”小七疑惑道。
那人說的的東黎國的語言,聲音雖然粗嘎,卻帶著一絲莫名的熟悉感,這天底下,管他們二人叫七哥七嫂的,可就隻有老八一人。
小七和若水同時不敢置信地盯著地上的那個人,簡直無法想像,這個一臉淤青腫脹,五官腫得像豬頭一樣的麵孔,會是那個卓然瀟灑,眉目如畫的白衣少年老八?
若水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聲。“你是老……老八?”
那“豬頭”頓時露出一臉感激的表情,兩個腫成了一個縫的眼中透出喜悅的光亮:“七嫂,還是你對我最好啊!我都變成這副模樣了,你還能認出我來!而最疼愛我的七哥,居然還要踢我,真是……真是太令老八我傷心了!”
“你……你當真是老八!”這下連小七也敢確定,眼前這髒不拉嘰的豬頭小子就是老八。
都變成這副模樣還有心情開玩笑的,天底下除了老八,再也沒有第二人了。
“老八,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了?還有你的聲音?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小七心中一緊,趕緊俯低身子,把已經不成人形的老八給扶了起來,讓他靠在了一截牧人用來栓馬栓牲口的木樁上。
老八哼哼嘰嘰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臉拉長得像個苦瓜。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小七替老八摸了下脈,察覺他並沒受傷,不由皺了皺眉頭,旋即想到什麼似的又皺得更緊了些,沒好氣地瞪視著老八。
“你怎麼也跑到南越國來了,我不是讓你留在宮裏麵照顧好父皇,順便盯緊那個人,不讓她輕舉妄動的嗎?”
小七看到老八這副模樣,簡直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擔心。
這老八太不懂事了,他居然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跑出宮來,豈不是讓中了毒的父皇落了單?
德喜再小心忠心也不過是個奴才,有很多明麵上的事情,他是無法和某些居心叵測的人對抗的。
而自己留在帝都的青影和小桃,又不能不奉皇命就隨便進宮。
萬一,要是宮是發生了什麼情況,要是父皇有了什麼意外,他這個當兒子的怎麼能夠安心?
老八麵對小七帶著責難的眼神,隻是苦笑了一聲,說道:“七哥,我的事情待會在給你說,現在還是先請七嫂給那個小姑娘看看吧,我雖然救了她,但男女授受不親,我也不知道她身上有沒有受傷。自從把她救下來以後,她就一直昏迷不醒的,七嫂你快看看她,她該不會是也中了毒了吧?”
小七心中一動:“老八,你變成這副鬼樣子,難道是中了毒了嗎?你要是乖乖地聽我話,呆在宮裏,怎麼會中毒?你現在變成這副豬頭豬腦的怪樣子,是不是惹上了什麼麻煩?”
“豬頭?我記得我前幾天還是‘狗頭’的,現在就變成‘豬頭’了?”
老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巴,然後露出一臉憤憤的表情,罵道:“瘋婆子!都是那個該死的瘋婆子,她實在是下手太狠了!我不過是不知道情況,為那個書生說了幾句‘公道話’,那書生都已經被她殺得變成一灘水了,她還像吊靴鬼似的跟著我,到底是想怎麼樣啊?難道非要把我也變成一灘水她才甘心?”
聽了他的話,若水和小七哪裏還不明白老八口中的“瘋婆子”和“吊靴鬼”是誰,二人對視一眼,看著豬頭豬臉的老八,都覺得暗暗好笑。
“難道那個穿紅衣服的姑娘進宮找你麻煩了?她是在宮裏麵對你下的毒?”
小七皺著眉頭問道,難道他們東黎國皇宮的守備力量已經薄弱到讓人如入無人之境的地步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老八還敢把父王一個人留在宮裏?
這讓他突然有一種想揍人的衝動。
老八一看到小七握緊的拳頭,心中就是一寒,立刻轉頭看向若水,可憐兮兮地叫道:“七嫂,七哥他要打我,小弟我身上還中了那瘋婆子給我下的毒,沒好呢,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小弟我啊!”
被老八這一鬧,若水因為部落被屠戮而壓抑到了極點的心情,不由放鬆了一些,雖然還是不太好受,但依舊不想剛才那樣好像心頭壓了塊千斤巨石一樣,連氣都透不過來。
她也想到了小七擔心的問題,不由也是恨恨地瞪了老八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放心吧,老八,我不會讓你七哥現在就動手的,起碼也要等我給你解了身上的毒之後再說啊,我先去看看你說的那個姑娘,再回來替你解毒,很快,等我啊!”
若水的聲音很溫柔,可聽在老八的耳朵裏,簡直比七哥的銀針更讓他心膽俱寒。
他在心裏不停地哀嚎著,轉頭用幽怨又哀求的眼神看著小七。
小七卻好像沒有看到他的眼神一樣,準備注意力都放在了若水的身上,當她走近那個躺在地上的窈窕背影的時候,他的警惕之心也提高到了頂點。
但若水慢慢撥開女子臉上亂蓬蓬的頭發的時候,她立刻驚呼了起來。
“怎麼了?”小七立刻閃了過來,一把拉起若水挺身就擋在了前麵。
若水卻掙紮了幾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地上的姑娘。
“小七,她是朵拉姆,她還沒死,她還活著!謝天謝地,這個部落總算還留下了一個活口,而且還是朵拉姆。”若水仰起頭,眼中情中自禁地又湧上了熱淚。
她把眼中的淚一擦,馬上蹲下去給朵拉姆診治身上的傷勢。
小七看清楚地上躺的果然是朵拉姆之後,就放心地鬆開了手,沒有阻止若水去給她施救,他卻走回到老八的身邊。
“說罷!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中毒的,又是怎麼跟在我們後麵跑到這裏來的,還有就是怎麼把朵拉姆從狼盜的手裏救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