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皇後既去,孟依雲又己許給了恭王爺,先前姚皇後那信口開河的指婚自然是作不得數了。
這叫她顏麵何存?想想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姚惜惜一下子想起來自己輸的那個賭注,登時再也威風不起來了,她色厲內荏地瞪了若水一眼,卻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直生悶氣,她心裏打定主意,以後這柳若水出現的地方,自己決不露麵,如若不然當麵碰上了,自己就要像約定的那樣,上前給這小賤人磕三個頭,還要連說三聲:我輸了!
若水抬了抬眼,淡淡掃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是姚姑娘啊,不用謝。這次隻是舉手之勞,對了姚姑娘,咱們打的那個賭你還記得吧,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見了我,要記得磕頭服輸,咱們要謹記皇後娘娘教誨,說過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一定要做數!”
姚惜惜臉色鐵青,但聖命難為,隻好走到若水身前,咬牙切齒地說道:“柳姑娘,多謝你!”牙齒咬得吱吱作響。
“姚姑娘,你該謝的不是朕,是柳姑娘,多虧她施以援手,你還不快去謝過柳姑娘?”
她咬牙站起身來,對著聖德帝行禮:“臣女多謝陛下關心。”
她寧可死了,也不要柳若水那個賤人來救自己!
姚惜惜一聽這話,險險又氣暈了過去。
姚惜惜睜開眼睛,隻覺得自己嘴唇上方一陣劇痛,眨著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她身邊的宮女忍不住提點道:“姚姑娘,您方才暈了過去,是陛下下旨,讓柳姑娘幫你醫治,這才醒了,您應該謝過陛下和柳姑娘才是。”
這位柳姑娘太深藏不露了,任誰也看不出來,她還有這樣一門出神入化的醫術。
眾人見若水一不摸脈,二不觀色,上來隨隨便便的伸指一掐,這姚惜惜立馬就醒了過來,無不露出驚佩之色。
若水見她醒了,立馬直起身來,對聖德帝道:“陛下,姚姑娘醒了,想來己無大礙,臣女幸不辱命。”說完看也不看姚惜惜,徑自回座坐下。
她做慣了醫生,習慣保持雙手的清潔,十根指甲剪得幹幹淨淨的,饒是如此,她這一用力,仍是讓姚惜惜一聲慘叫,痛得醒了過來,鼻下的人中穴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指痕。
若水對姚惜惜可不像對孟依雲那般溫柔細心,她連脈都懶得摸,一伸手,右手拇指己掐往了姚惜惜的人中穴,運氣用力往下一按。
聖德帝讓若水救治姚惜惜,卻純是一番好意。他知這二人勢成水火,姚惜惜對若水的恨意,他早瞧在眼中,正好借此良機,讓二人化幹戈為玉帛,若是若水救醒了人,這姚惜惜怕不是要感謝若水,二人就此和好罷。
也罷!若水的眼睛骨溜溜一轉,把這姚惜惜救醒也好,讓她繼續給君天翔添點堵,最好是大鬧一場,或許會把孟姐姐和那渣男的親事攪黃呢?
她不情不願地走到姚惜惜身邊,她醫術雖高,也不願去救自己的仇人。這姚惜惜把自己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也不知皇帝是怎麼想的,居然下旨讓自己救她?
若水無奈,隻好答應道:“是。”
“無妨無妨,你隻管大膽醫治,一切有朕為你作主。”聖德帝目光閃動,竟然不容若水推拒。
“陛下,臣女的醫術淺薄之極,姚姑娘乃是千金之軀,臣女不敢妄自醫治,萬一……”若水站起身來,麵色猶豫,婉言拒絕。
“柳姑娘,朕方才看你用金針為孟姑娘針治,想來醫術定是不凡,現在去傳太醫,恐怕太醫來了會耽誤了姚姑娘的病情,不如柳姑娘先為姚姑娘診治一番如何?”聖德帝卻看著若水道。
“陛下,快傳太醫吧!”韋貴妃看著昏迷不醒的姚惜惜,心中雖爽,但麵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若水看著孟依雲,嘴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字:“不救!”
再說,這姚惜惜可憐個屁!君天翔不肯娶她,倒真是她大大的福氣呢,嫁給那種渣男,才真真是毀了一輩子的幸福!
隻不過,孟依雲是這樣的軟蛋,她柳若水可不是!
若水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孟姐姐人也忒好,簡直就是一東郭先生!人家打了她的左臉,她就會送右臉上去給人家打的那種!
她方才得若水金針刺穴,己知若水醫術了得,心中微奇,若水既然有這麼好的醫術,為什麼會對姚惜惜不管不顧?
孟依雲一陣傷心過去,人也慢慢清醒了,她心中雖痛,神智不失,對這殿上的情景瞧得一清二楚,眼見姚惜惜暈倒,若水置之不理,心中不忍,輕輕拉了下若水的衣袖,在她耳邊悄聲道:“妹妹,你不去救她一救嗎?這……姚姑娘也是個可憐之人。”
若水瞧得分明,這姚惜惜不過是聽到皇帝親口賜婚,急怒攻心,這才暈了過去,實在沒有大礙。她安安穩穩地坐在椅中,動也不動。這姚惜惜數次辱罵於她,自己要是去救,那才叫多管閑事呢!
姚惜惜身側的太監宮女忙把姚惜惜扶了起來,見她氣息微弱,昏迷不醒,急地直叫:“姚姑娘暈了,姚姑娘暈了!”
君天翔滿臉鄙夷,瞧也不瞧,自顧自坐在席上,好整以瑕地端著美酒,輕酌慢飲,渾不在意。
人人一驚,忙向聲音來處瞧去,卻見是姚惜惜雙目緊閉,連人帶椅昏了過去。
突然聽得“砰”地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他的目光忍不住向楚王看了過去,琢磨著該如何開口為愛子賜婚。
“好!好!”聖德帝心中喜悅,這一對顯然讓他極是滿意。隻要姚皇後不亂點鴛鴦譜,這百花會中,定會成就不少的美滿良緣。
說完,她低眉斂目,穩穩坐下,臉容恢複了平靜,瞧不出一絲波瀾。隻是若水細心,才在她眼底深中,看到一抹藏不住的悲哀。
她躬身向著聖德帝行禮,低聲道:“臣女謝陛下賜婚。”
孟依雲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幸得若水扶她一把才不致跌倒,她臉色蒼白如紙,眼中淚水己幹,咬了咬牙,將若水扶她的手一把推開,事己至此,皇帝金口己開,再無轉圜餘地,她……隻能認命!
君天翔朗聲道:“兒臣謝父皇成全。”眼角得意地向楚王一瞟。
聖德帝聽得韋貴妃也這麼說,點頭道:“既然如此,朕就下旨,將孟右相之女賜婚於天翔為恭親王妃。”
韋貴妃也不是和孟依雲有仇有怨,她早知姚皇後一心一意要把自己的親侄女許給三殿下為妃,她卻偏不想讓姚皇後如願,隻要能讓姚皇後惡心,她才不在乎君天翔看上哪家的姑娘,反正隻要不是姚惜惜就成!
她一語三關,這一句話中既讚了孟依雲,又諷了姚惜惜,還把若水摒除在外,不得不說是極妙。
她把這招蜂引蝶四個字,念得抑揚頓挫,前兩字招蜂,帶著濃濃的貶意,後兩字引蝶,還含著滿滿的讚揚,在場的人無不聽得清楚明白。
韋貴妃目光對著姚惜惜轉了轉,點頭笑道:“臣妾也覺得孟姑娘才德兼備,是恭王妃的最佳人選,比某些招蜂……引蝶的姑娘更適合三殿下。”
他轉頭看向韋貴妃,道:“韋妃,老三看中了孟相家的姑娘,你意下如何?”
聖德帝對孟依雲自是極為滿意,這右相之女品性端莊,實在比那草包之極的姚惜惜強上百倍,看來老三這一次倒也算是慧眼識人,挑中了這麼一位大家閨秀,隻是看到孟依雲一副不情願的模樣,倒讓他猶豫起來。
君天翔心中狠狠地道,暗中握緊了拳,眼神堅定地看向聖德帝。
既然我得不到最想要的,你們這些人,就通通誰也別想得到!
君天翔看著不停流淚的孟依雲,心中卻是充滿了快慰之意,他用眼角的餘光瞥向楚王,果然在老七的臉上看到一絲不忍之意,更讓他心頭暢快之極。
見她如此痛苦的模樣,若水心裏難過萬分,卻不知如何安慰,事到如今,除非君天翔親自改口,否則這事就像板上釘釘,再難挽回。
話雖如此,兩道熱淚卻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她緩緩睜開眼來,看著若水關切的神色,心中一暖,再看到她正在給自己施針,更是感激,輕輕說道:“多謝妹妹,我……好得多了。”
孟依雲乍聞噩耗,隻覺眼前一黑,胸口憋悶,差點吐出血來,正自難受之極,忽然覺得一股熱氣從自己右手虎口處流入體內,這才好過了許多,眼前慢慢明亮,胸口那口差點噴出來的熱血也平複了下去。
“孟姐姐!”若水見她驚得險些要暈倒,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右手一伸,拔出左作食指上纏繞的梅花金針,拉住孟依雲的右手,對準合穀穴輕刺進去,輕輕撚動,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孟依雲的臉色,隻見她長睫顫動,蒼白的臉色慢慢恢複了一點血色,這才放心。
果然,她話一出口,就看到孟依雲的臉色慘白一片,身子搖搖欲墜,雖然坐在椅中,仍像是隨時會跌倒在地一般。
她輕輕歎了口氣,極緩極緩地說道:“孟姐姐,方才恭王爺親口說道,選中姐姐你……做他的恭王妃。”
若水心中難過,可她實在是無能為力,以她現在的力量,完全不足以跟君天翔抗衡,更沒有力量去挽救孟依雲的悲劇。
這不是生生地讓一位好姑娘掉進了火坑裏了嗎?
隻不過她說什麼也沒料到,君天翔最後做出的決定,竟然是選中孟姐姐為恭王妃!
她目光敏銳,姚皇後和君天翔數次的眼神交彙,她瞧在眼中,早己明白二人之間的那些貓膩,肯定是達成了某種協議,否則以君天翔那般桀驁的性子,豈會當眾答允娶姚惜惜那個笨蛋為妃?
若水心中喟歎了一聲,君天翔的這個決定也實在是大出她意料之外。君天翔不會選自己,這事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孟依雲突然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向自己瞧來,臉上一紅,忙把目光從楚王身上移開,莫名其妙地看著眾人,見眾人看著自己的神情又是同情,又是惋惜,大惑不解,轉頭向身邊的若水瞧去,悄聲問道:“柳妹妹,發生了何事?為何大家都在瞧我?”
殿中一片倒吸冷氣聲,還夾著一個少女憤怒地驚呼。
“就是孟右相家的長女:孟姑娘。”君天翔見吊足了眾人的胃口,這才緩緩說了出來。
孟依雲卻全沒察覺,她的眼神和全副心神都牢牢係在楚王身上,至於君天翔會選誰為妃,她壓根兒就不關心。
君天翔哪裏猜得到少女們的心聲,他見一個個都被自己瞧得嬌羞滿麵,心中得意,他把滿場少女瞧了個遍,獨獨掠過了姚惜惜和若水沒瞧,目光最後落在了孟依雲的臉上。
“啟稟父皇,兒臣選中的這人麼……”君天翔的目光在少女們臉上一個個看了過去,被他看到的少女們都紅著臉,垂下頭,心中怦怦亂跳,暗暗祝禱,自己可千萬不要被這三殿下瞧中啊。
不知不覺,少女們都受了若水的影響,雖然沒人宣之於口,可心裏都認定恭王爺是個以貌取人、有眼無珠的家夥,嫁給這樣的人為妃,縱然是高高在上榮耀尊貴,隻怕做人也沒什麼樂趣。
恭王妃!這是多麼尊貴的榮耀啊,這個位置,曾是她們夢寐以求的,可現在,在少女們的眼中,卻不再是火熱灸烈,少女們更多的是好奇,想知道這個人選是誰。
少女們也個個豎起了耳朵。
姚惜惜眼中露出異樣的光芒,屏住呼吸,緊緊盯住君天翔。
“是嗎?”聖德帝溫顏道:“老三,你選中的是哪家姑娘啊?”
正在嘰嘰喳喳的少女們全都住了嘴,驚訝地睜著一雙雙眼睛向他看了過去。
他話聲清朗,又加了內力送了出去,登時清清楚楚地鑽進了殿中每一個人的耳朵。
君天翔心中打定了主意,站起身來,對著聖德帝行禮,朗聲道:“父皇,您讓兒臣定這恭王妃的人選,兒臣已經想好了。”
不但這太子之位是我的,連你看上的女人,也是我的!
二人的這一幕被冷眼旁觀的君天翔盡收眼底,他暗中握緊了拳,眼角餘光斜斜瞥向楚王,心中冷哼,老七啊老七,你消失了五年,卻在父皇即將擬定太子之位時突然歸來,你的來意我豈會不知,哼!想和我爭這太子之位麼?休想!
他這展顏一笑,看在孟依雲眼中,無異於拔開了漫天的迷霧,照進一抹明亮的陽光,她笑靨如花,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孟依雲一雙妙目正凝注在楚王臉上,楚王若有所覺,也對她瞧了過來,孟依雲紅暈滿臉,盡是嬌羞之色,眼神脈脈如訴,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傾吐,楚王微微一怔,憶起少年時和她的情分,對她輕輕頷首,微微一笑。
對於那姚惜惜,今日她出乖露醜,顏麵盡失,自己就娶她當個側妃罷了,隻要自己多加籠絡些,也不會觸怒皇後。
他心思登時活動起來。這孟依雲才德皆備,實有大家風範,連姚皇後都對她讚不絕口,自己若是選她為妃,想來姚皇後也挑不出什麼理,況且孟右相乃是朝中重臣,若是和自己結成姻親,自己豈不是在朝堂之中又多一助力?
那少女是所有少女中唯一一個沒把目光落在若水身上的,她氣度高華,端莊穩重,正是姚皇後想要指婚給老七的孟右相之女孟依雲。
君天翔的目光在眾少女們的臉上轉來轉去,忽地落在一個少女的臉上。
姚惜惜他看不上,柳若水他不敢選,那選誰好呢?
可是要選那柳若水,他一瞬間想到了姚皇後那陰寒冰冷的目光,姚後對若水的恨意,他全都看在眼裏,皇後娘娘恨不得讓若水不得好死,若是自己當真選了若水,那這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勢必和自己失之交臂!
可是要讓他按當初議定的,選那姚惜惜為正妃,他卻萬萬不願。他的王妃,將是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後,豈是那樣一個蠢笨如豬的女子配當得的!
王妃的人選未定,他如何能走?
今兒的百花之宴,他才是宴會中的重中之重,這許許多多的少女們,爭的搶的那花魁之位,就是為他的恭親王正妃準備著的!
他走不得!
他真想緊跟姚皇後的腳步,找個借口離開這裏,剛要張口又閉緊了嘴巴。
盡管在場的眾人沒有一個敢當麵露出這樣的神態,可他們的心裏怎麼想的,他君天翔一清二楚!
君天翔如坐針氈,姚皇後一走,他就覺得背後少了個支撐的大樹,整個大殿之中,仿佛隻剩了他孤零零的一個,獨自忍受著眾人的恥笑譏誚的眼神和嘲弄。
聖德帝和韋貴妃看著下麵喳喳如雀鳥的少女們,寬容地對視一笑。
姚惜惜用力絞著帕子,滿眼怒火地瞪著被眾少女如眾星拱月般圍在當中的若水,那被少女們仰視著的人原本……該是她!賤人柳若水她也配!
若水對這等人情事故早就看得通達明澈,自不會和她們計較,對眾少女的結交示好之意自是笑納,笑吟吟地和她們話起家常來。
少女們原本就和若水無冤無仇,隻不過在姚惜惜等人的調唆下,牆倒眾人推地對若水出言譏刺,也是人之常情。
皇後娘娘對若水的不喜之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姚皇後在的時候,大家都不敢和若水多說一句話,如今見姚後一走,好多少女登時聚了過來,把若水圍在中間,咭咭呱呱地和若水敘話閑談,好不親熱。
姚皇後既去,碧波殿中頓時熱鬧起來。
柳若水,你會喜歡本宮送你的這份大禮麼?本宮,真的很是期待。
姚皇後閉著雙眼,靠在椅背之上,唇角邊浮起一個陰冷冷的微笑。
姚皇後目送碧荷的身影消失在禦花園的綠樹叢中,這才回過身來,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金頂繡鳳鑾輿,八名太監抬了起來,徑往皇後所居的鳳儀殿而去。
她緩緩回過身來,遠遠注視著碧波殿中的綠衣少女,目中厲光閃過,手指一勾,身旁的宮女碧荷登時會意,湊上前來,姚皇後在她耳邊低語幾句,碧荷臉上閃過一抹訝意,隨後恢複平常,領命匆匆離去。
姚皇後微微一笑,在眾人貌似恭謹有禮的目光中緩步而出,直到走出很遠,她猶自覺得背上釘了無數道鋒芒,刺得她透不過氣來。
眾人一齊站起行禮,齊聲道:“恭送皇後娘娘。”
姚皇後咬著牙,滿懷恨意,臉上卻竭力維持著高貴優雅的神情,對著眾人說道:“本宮身體不適,要回宮歇息,你們……好好痛快地玩罷。”
聖德帝瞧也不瞧,隻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對著聖德帝行了一禮:“陛下,臣妾身體不適,想先行告退。”
姚皇後撫著額頭,隻覺得頭痛得更厲害了。
隻不過……當真是好恨!
姚皇後背脊上冒出一身冷汗,皇帝話中的警示之意再明顯不過,顯然他已經對自己起了提防之心,看樣子一時之間,這柳若水是動不得了。
她唇角的冷笑沒有逃過聖德帝的雙眼,聖德帝虎目微微眯起,隱射刀尖鋒芒,冷冷道:“皇後,好自為之。”說完轉過頭,不再看她。
姚皇後唇角勾起一絲陰冷的笑意,她正想到得意之處,突然被聖德帝突如其來的一瞪眼,驚了一跳,忙強自鎮定,露出溫和笑容,“陛下,可有話和臣妾說?”
柳若水,本宮要是能讓你痛痛快快地死了,本宮就不姓這姚!
她的目光停留在若水的臉上,表麵上一片和藹,而目光中深藏的恨意,隻有她自己方知。
姚皇後麵色平和,心裏卻一陣一陣地發著狠。她登上後位十餘年,自來都是高高在上,威嚴無比,今日裏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皇後的尊嚴被公然挑釁,狠狠地被人打了臉,顏麵掃地,這口氣,讓她如何能咽得下去?
柳若水……柳若水……你等著!
她端坐在上位,儀表端莊,一動不動,實則她簡直一刻也坐不住了,她隻覺得額頭一陣陣地疼痛,腦門像要炸裂了一般,連耳朵都在轟轟作響。
姚皇後自打若水露出真容後,幾乎一言不發。不得不說,若水的這一舉動,不啻於當眾給了她一記耳光,讓她好半天都下不來台。
想到此處,他麵帶恚怒地瞪了姚皇後一眼。
聖德帝一下子想到了姚皇後,她方才還興致勃勃地給眾人指婚,這會兒倒一個屁也不放,瞧她剛才做的那事,整個一亂點鴛鴦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很想當堂下旨,把若水配給老七,隻不過還有孟明俊和俞成弘虎視在側,這二人對柳姑娘也是一片誠心誠意,總要想一個妥當的借口,來堵了眾人的悠悠之口方好。
至於老三麼?聖德帝不願去想,這個兒子可以算得上有眼無珠,把如此美玉當瓦礫般丟棄,活該他娶隻笨豬當媳婦,也好給他一個教訓。
聖德帝像是從一個長長的夢中醒了過來,長長地噓了口氣,看著若水,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之意。他的目光忍不住又瞟了眼楚王,見這個心愛的兒子正一眨不眨地瞅著人家小姑娘,心中有數,捋須微笑起來。
自此熄了對若水的癡心妄念,隻不過終此一生,他都對若水敬重無比。
俞成弘默默念著若水說的那句詩:紅顏未老恩先斷,翻來覆去地念了好幾遍,讚歎不己,他抬眼看著若水那張容色照人的臉,忽然自慚形穢,暗道自己真是癡心妄想,這般美好的女子,自己凡夫俗子,哪裏匹配得上!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正是她此時心情的寫照。
哪知若水看也不曾看他,她目光若有所思,唇邊盈盈淺笑,她的心中,正在想念著小七。
孟明俊的眼中燃起了異樣的光彩,若水說的那人,簡直就像是當麵讚頌自己一樣,他幾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就是若水要找的那個人。
一時之間,大殿之中幾乎人人都在回味著若水說的這些話,少女們自不必說,個個把若水當成了偶像般崇拜,少年們則捫心自問,自己是否是若水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是否真能不在乎女子的容顏而始終如一呢?
經此一事,後來在這帝都之中,忽然多出了許多的趣事。有不少訂了親事的少女們,會故意畫花了臉,出現在未婚夫婿的麵前,來試探一下對方的心意,從而鬧出了不少笑話,成就了許多有情有緣人,也使得不少佳侶變成了怨偶。
還有許多少女雖然沒說出口來,心裏卻都讚同地點頭。
“柳、柳姑娘,你說得真好,我、我也想像你一樣。”另一名少女聲細如蚊,結結巴巴地道,抬起頭,飛快地瞬了若水一眼,又很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
若水轉頭看著她,對她鼓勵地一笑,那少女也回之微笑,先前對若水的敵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柳姑娘所言不錯,我……我也想找到這樣一個人。”一名少女紅著臉,還是大著膽子說了出來。
少女們聽了若水的話,好多人都是眼前一亮,若水的心願,正是她們每一個人的心願啊!
韋貴妃輕輕歎了口氣,看著若水,突然對這小小女子好生羨慕,又好生欽佩。
她悚然心驚,忍不住向聖德帝瞧去。卻見聖德帝仿佛也被若水這番話觸動了心結,一雙深邃的目光沉沉如墨,完全讓她看不透,猜不明。
她這番話讓韋貴妃不由得動容,她輕輕撫著自己的如花秀顏,心中默念:紅顏未老恩先斷,紅顏未老……若自己有一天韶華老去,陛下是不是也會像這柳若水所言,對自己棄如敝履呢?
“貴妃娘娘,你也是女子,自然知道容貌對一個女子的重要,這世間,有多少好女子,都是紅顏未老恩先斷,當容顏老去,韶華不再,就再也留不住夫君的一顆心。臣女不願做這樣的女子,若水唯願找到一個人,縱然是臣女白發蕭蕭,他依然愛我如初,臣女隻願和這樣的一個人,攜手走過此生,永不相棄。”若水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說得不錯。”韋貴妃也讚同道。
先前對若水心懷不滿的少女們,聽了若水的話,好多人都暗暗點頭,若有所悟,看著若水的目光也不由得柔和了許多。
柳若水!他恨得直咬牙,暗中握緊了雙拳,隻捏得指節咯咯作響。
他隻覺得周圍的人都對自己射來嘲弄輕蔑的目光,還有人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又羞又惱,恨不能找條地縫讓自己鑽了進去。
君天翔卻覺滿臉無光,抬不起頭來。
姚皇後城府極深,臉上不露聲色,叫旁人看不出異樣。
這幾個字就像一個響亮的巴掌,重重抽打在姚皇後和君天翔的臉上。
若水把這幾個字說得清脆響亮,清楚地鑽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有眼無珠、以貌取人!
“所以臣女就用胭脂塗花了臉,來參加今日的百花之宴,臣女隻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希望能在這百花會上,覓得一位不在乎臣女容顏的知心之人。貴妃娘娘,臣女並非有意欺君,隻是不想再遇到一位有眼無珠、以貌取人之人,誤了終身。”
少女們也都豎著耳朵仔細傾聽著。
“然後呢?”韋貴妃看著若水,目光中露出深思之意。
“臣女後來病愈,容貌盡複,但臣女的一顆心,卻再也恢複不到從前那般單純。臣女再不敢相信天下男兒,會有人不在乎女子的容顏,而喜歡的隻是臣女這個人。”若水說到這裏,忽地想到小七,心頭一陣甜蜜,嘴角浮起淺笑。
“回稟貴妃娘娘,臣女此舉,也是出於無奈。”若水眼神對著在座諸人掃了一圈,這才不慌不忙地說道:“大家都知道,臣女去歲生了一場大病,容貌盡毀,人人唾棄,更因此被恭王爺退了親事。”她說話的時候,一眼也沒向君天翔瞧,君天翔卻心中突地一跳。
是啊,在場的人人都想問這個問題。
韋貴妃盯著若水的臉瞧了半天,忍不住問道:“柳姑娘,你既然恢複了容貌,為何還要在臉上塗上這些胭脂紅點啊?是故意捉弄我們來的嗎?”
君天翔趕緊轉開眼,不敢再瞧,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長袍,掩飾了身體起反應的尷尬。
去年的她,就像是一具美麗的玉石雕像,美則美矣,卻像個木頭美人,沒有半點風情。可是眼前的她,一顰一笑,清靈嬌媚,動人心弦,被她的秋波一掃,他竟然覺得一股久違的熱情,從心底下騰然而起,蓬蓬而生。
若水秋波流轉,輕輕瞟了他一眼,這一眼立馬讓君天翔的身子酥了半邊,心一下子火熱起來,眼前的若水,比去年百花宴上的何止動人十倍!
突然看到若水的視線向自己看來,眼波清亮如水,容色晶瑩如玉,唇角淺淺含笑,說不出的嫵媚動人,登時把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裏,對著若水癡癡地看了過去。
君天翔看著若水,眼中滿是痛惜不舍,狠狠咬了下牙,正準備開口說話。
想都不需要想!
美人和權勢,究竟他要選哪個?
姚皇後陰冷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對著君天翔看了過去,隻掃了一眼就移開了。君天翔的背上情不自禁地出了身冷汗。
她的手一個勁地哆嗦著,冒著熊熊烈火的眼睛灼灼地直射向若水,看著她那張吹彈得破的如玉肌膚,心中恨極。
姚惜惜的眼睛巴巴地看著君天翔,可是君天翔對她一眼也不瞧,一雙眼睛就跟長在那柳若水賤人臉上一樣,隻恨得她差點咬碎了滿口銀牙,若是她手中有刀,她真想衝出去把那賤人的臉蛋劃個十七八刀的泄憤。
“是,父皇,兒臣遵命。”君天翔幾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要選的是哪個,隻是姚皇後那邊卻難以交待,他的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若水的臉上轉來轉去,舍不得移開,至於那姚惜惜,跟若水一比,簡直就像狗尾巴草一般不堪入目,他連看都懶得去看。
“老三,這柳姑娘和姚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家世人品相貌,你隻能選其中一個為正妃,做人不可貪而無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這王府的正妃之位,是給姚姑娘,還是柳姑娘。”
忽然聽得聖德帝喚自己,君天翔如夢方醒,忙站起身道:“父皇,兒臣在。”
君天翔正自癡癡地凝望著若水,自打看了她的清麗容顏,他的心裏就像被貓抓一般,心癢難搔,不知幾千幾萬個後悔,不該和她解除婚約。
“好,那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許給老三為側妃,豈不是大大地委屈了柳姑娘?老三。”聖德帝又看向君天翔。
姚皇後淡淡道:“是臣妾失察,沒想到柳姑娘的陋顏之下,藏著這般的傾城之姿,柳姑娘才貌雙全,自是當得這花魁二字,臣妾並無異言。”
聖德帝被韋貴妃一言提醒,轉頭對著姚皇後道:“皇後,你方才言道,柳姑娘有才無貌,當不得這花魁之選,現在柳姑娘真容己顯,不但有才,這貌更是冠絕帝都,皇後還有何話說?”
姚皇後正自驚怒交迸,她一見若水容貌,便知不妙,這時聽得韋貴妃提及此事,顯然另有深意,心中恚怒,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維持著一派風輕雲淡,臉上怒意不顯。
楚王聽了這話,濃眉微微一挑,眸中厲色隱現。
韋貴妃睜著一雙妙目,欣賞地在若水的臉上轉來轉去,聽得聖德帝如此說,嘴角一翹,嗔道:“陛下,您是嫌臣妾老了,風華不再了嗎?人家柳姑娘再好,也是老三家的媳婦,陛下這般誇讚於她,也不怕老三不樂意。”說著眼角微微向著姚皇後一斜,抿嘴輕笑出聲。
聖德帝這時哪裏還顧得上生氣,他驚歎地看著若水的臉,嘖嘖讚道:“好一張清水秀顏,不施粉黛,仍是這般光彩奪目。”轉頭看著韋貴妃,戲謔笑道:“韋妃,這位柳姑娘容色照人,可是生生把你比下去啦,果然不愧是咱們帝都的第一美人啊!”
在眾人驚訝讚歎的目光中,若水緩步上前,對著聖德帝盈盈拜倒,莊容道:“啟稟陛下,若水的病早己痊愈,容貌也己盡複舊觀,之前臉上的點點紅斑,隻是臣女點上的胭脂,臣女大膽欺君,請陛下不要生氣。”
“確實是柳若水,去年百花會的時候我曾見過,她現在的樣子,和去年百花會的時候一模一樣,不,不一樣,她比去年的時候,更美十倍!”另一人嘖嘖讚道。
“啊?不可能,她是湖中仙子,怎麼會是那個醜八怪。”又一人不信道。
“柳若水,她是柳若水!”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喃喃地說道。
隻要看到姚皇後那張再也掛不住的僵掉的臉,他的心裏就在大笑出聲。不過,當他的目光淡淡掃過君天翔,看著他的目光中射出火一般炙熱的光,突然心中惱怒,他君天翔有什麼資格,敢用這樣的眼光看著自己家的姑娘!
這才是他心愛的鬼丫頭,她就是有這般本事,把別人捉弄個夠!
楚王目中含笑,淡淡的目光從殿中眾人臉上掠過,看著眾人全是一副呆掉的表情,心中大是得意,他的目光最後欣賞地落在若水的臉上。
殿中的人都瞧得呆了,一時之間,無人作聲。
有數人看得眼花的,竟然以為她是從湖中走出來的水仙花仙。
隻見一身穿淡綠衣衫的少女,緩緩向眾人走來,那少女抬著頭,一張玉顏潔白無瑕,瑩然有光,清麗脫俗,難描難畫,灼灼然如霧中玫瑰,渺渺然似煙籠芍藥。微風柔柔吹過,衣袂翩然而舉,飄飄然恍如淩波仙子。
就像是一輪皎潔明月冉冉升起,清輝灑落殿中,柔和而又明媚。
人人隻覺得眼前一亮。
這一回頭,眾人的眼睛瞬間睜得大大的,嘴巴張成了一個圓形,半天合不攏來。
忽然聽得身畔有人輕“咦”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激賞讚歎之意。然後緊接著,大殿之中,你一聲“啊”,我一聲“呀”,歡喜讚歎之聲不絕於耳,那些轉過頭去的人不由得把腦袋又轉了回來,心中滿是好奇,倒要瞧瞧發生了什麼事,竟然引得這許多人齊聲驚讚。
她微微低俯著頭,眾人隻看她烏雲般的鬢頂,一步步進入眾人的視線,有些人已經轉過頭去,不想瞧她那張醜陋的臉,唯願心中一直保留她美好的背影。
若水洗完了臉,擰幹手帕,擦去臉上的水珠,轉過身來,緩緩拾級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