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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什麼?”穀神醫豎著耳朵,這才感覺這小姑娘話裏還有下文,那話明褒暗貶,可笑自己竟沒聽出來,臉上忍不住微微一紅。
若水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不過……”
“哼!”穀神醫更是得意,“小姑娘,你能診出太後的病因,也算了得,本神醫倒小瞧你了。”
“回稟陛下,太後娘娘並無大礙,這位穀神醫診斷不錯,太後娘娘是因為憂思過慮,夜不安寢而生疾,穀神醫根據太後娘娘的病情開出的這安神之湯,原是十分對症。”若水眨了下眼,一五一十地說道。
“柳姑娘,太後的病……”聖德帝忍不住開口詢問。
若水把脈的時間並不長,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可旁邊的眾人卻覺得像過了許久,直到若水睜開明淨如水的雙眼,點了點頭。
裝模作樣,會點切脈的花架子,就想在本神醫麵前顯擺麼!他暗暗冷笑。
那穀神醫原先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這時見了若水這切脈的手勢,倒“咦”了一聲,湊近過來,在若水的臉上細細打量了幾下,又翹起了下巴,不屑地哼了一聲。
若水對這一切都渾然不覺,她的全副心神都專注在太後的脈象之上,閉了眼睛細細品察,眾人都不由自主地看著她的神情,提心吊膽。
她陰冷冰寒的目光在若水身上上上下下逡巡著,心裏打著如意的算盤。
要是你運氣好,太後娘娘出了事,本宮就賜你一個痛痛快快的死法,如若不然,今晚之後,本宮定要你比死……更難過百倍千倍萬倍!
小賤人,你就算過得了現在這關,晚上,還有本宮為你準備的大禮,你就好好享受吧。
她恨恨的目光落在若水那張吹彈得破的臉蛋之上,想起自己為她準備的那份大禮,心頭的鬱悶稍解。
姚皇後又氣又惱又無可奈何,她就算再想治若水的罪,此時也找不到理由,有皇帝和楚王一起給那賤人撐腰,她就想不明白這小賤人除了那張臉蛋,究竟還有哪裏能迷得了楚王和皇帝陛下的眼。
“多謝公公。”若水抬眼對侯公公一笑,坐了下來,隨後麵容一肅,不露半點笑意,伸出纖纖素手,輕輕搭在太後的脈門之上。
“多謝陛下,臣女一定盡心竭力為太後診治。”若水目光沉靜如水,在眾人的注視之中,穩穩走上前去,守在太後床邊的侯公公極有眼色地端過一隻錦凳,放在若水腳邊。
“既然老七願意為柳姑娘作保,皇後不必多言,柳姑娘,你就上前為太後診治吧。”聖德帝雙眼一眯,那守在若水身邊的四名宮人一凜,齊齊向後退了開去。
聖德帝讚歎地看向楚王,果然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兒子,有擔當,有魄力!好!非常好!
若水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看來自己之前對他的看法,倒是有些不準了呢。
這個楚王,關鍵時候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站在自己身側,還把他自己的性命全都押在了自己身上,他居然會如此……信任自己!
若水一雙妙目不由地凝注在楚王臉上,心中軟軟的,仿佛被一個觸角溫柔地觸碰,目光透出溫柔之意。
“皇後娘娘,兒臣說過,一切後果由兒臣擔待,太後若有不測,就請皇後娘娘摘了兒臣的這顆腦袋。”楚王直視姚皇後,沉聲說道,毫不退讓。
“陛下不可,您怎麼能相信一個隻讀了幾本醫術就胡亂妄言的女子,若是太後當真因此有什麼不測,這後果誰來擔當?”姚皇後氣得臉都白了,她冷冷地看著楚王,想不明白他怎麼會如何幫著那個賤丫頭。
“好。有老七你這句話,朕這就下旨……”聖德帝話未說完,就被姚皇後打斷。
“兒臣之言,一言九鼎,絕無反悔,兒臣相信柳姑娘的醫術,更相信柳姑娘的人品,父皇,皇祖母病勢危急,請父皇速速下旨,讓柳姑娘為皇祖母醫治罷。”
聖德帝一擺手,道:“你關心皇祖母,又有何罪,不必如此多禮。你方才說,你願意為柳姑娘擔保,此話可當真?”
他守在閣門之外,寢殿中的一言一語無不清楚地鑽進他的耳中,此時聽得若水情勢危急,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等傳召,便直接闖入。
“父皇,兒臣擔心皇祖母的身體,不請自入,請父皇恕兒臣擅闖之罪。”楚王在輪椅上躬身對聖德帝行禮。
“老七。”聖德帝看著楚王,“你怎麼進來了?”
“七殿下!”韋貴妃小聲驚呼道。
突然,一個清潤動聽的聲音在寢殿門口響了起來,一個灰衣人挑起珠簾,一張輪椅滑了進來,楚王那張出塵脫俗,皎如明月的臉出現在眾人眼前。
“父皇,皇後娘娘,兒臣願意為柳姑娘擔保,求父皇給柳姑娘一個機會,讓她為皇祖母診治,若是柳姑娘治療有誤,對皇祖母的鳳體有所損傷,就請父皇和皇後娘娘,摘了兒臣的這顆腦袋。”
一時之間,寢殿中的氣氛又變得僵持起來。
聖德帝見姚皇後這般強硬,看著若水,猶豫難斷。
“陛下,萬萬不可聽信這小女子的胡言亂語,太後若是有個萬一,縱然是把這小女子碎屍萬斷,也難贖其罪!”姚皇後厲聲說道。
“噢。”聽了若水的話,聖德帝對若水的信心反倒多了幾分,他對這個小姑娘的為人倒是了解了不少,知道她不是信口開河之人,隻是姚皇後咄咄逼人,顯然決不會讓若水插手去治療太後。
“陛下,臣女願意盡力一試,力求讓太後娘娘鳳體痊愈,至於百分之百的把握,臣女不敢保證。”若水誠實答道,她知道自己是人,並不是神,雖然對於救醒太後她有九成的信心,但世事難料,總會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地方。
“柳姑娘,你言之鑿鑿,可對治愈太後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聖德帝看著若水,將信將疑道。
“胡鬧!你二人比試醫術,怎麼可以拿太後娘娘的鳳體來做賭注?若是她老人家有一丁點閃失,本宮就要了你二人的腦袋!”姚皇後怒目瞪著若水,恨不得馬上摘了她的腦袋。
他自知上了這小姑娘的當,心中也不懼,太後昏迷不醒,連他都對讓太後蘇醒過來束手無策,隻能以安神藥徐徐圖之,哪有讓太後清醒過來的法子?他倒要看看這小姑娘是如何當麵出醜,自己打自己的臉!
“比就比!”穀神醫一言出口,馬上醒悟過來,太後昏迷不醒,自己卻給太後熬了安神之藥,助她安眠,太後服了自己的藥隻會睡得沉穩,如何能醒得過來?
“太後有疾,咱們就比一比誰能讓太後娘娘先醒過來,如何?”若水火上澆油,又將了他一軍。
那穀神醫果然受不得激,挑起了雙眉,冷冷道:“我會不敢?你一個小小女子讀過幾本醫書?治過幾個病人?也敢這樣胡吹大氣?說,你要如何比法?”
若水已經被他們扯到了寢殿門口,這時她站定腳步,雙臂一掙,將四名宮人甩開,她抬手掠了下鬢邊的散發,斜眼看著那穀神醫,繼續刺激他道:“小小女子?你號稱第一神醫的傳人,就不將其他人瞧在眼裏,卻不知你這位名揚天下的穀神醫,可敢跟我這隻讀過幾本醫書,默默無聞的小小女子比一比醫術?”
果然一激就中!若水心中一樂,這人看上去狂妄自大,倒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性子,沒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四個拉扯若水的宮人停住了腳步,不知該如何處置,皇後娘娘的吩咐她們不敢違背,可這穀神醫說的話,此刻在這寢殿之中,也十分好使。
穀神醫瞪著若水,又是鄙夷又是憤怒。
“且慢,皇後娘娘,讓她說,在下倒要聽這小女子如何自圓其說,她說在下是庸醫,那就讓她這個良醫,神醫來為太後娘娘診治罷!”
那穀神醫的臉扭曲了一下,身為當世第一名醫的嫡親傳人,他從小到大過得是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日子,當世之人莫不誇他醫術如神,如今竟然被一個小小女子當眾指著他的鼻子罵庸醫,讓他如何受得了?
“堵上她的嘴!讓她再敢胡說八道,汙蔑神醫!”姚皇後氣得直哆嗦,連聲吩咐道。
若水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看著聖德帝道:“陛下,臣女不怕杖責不怕受刑,臣女不怕死,臣女隻是不想看到太後娘娘的一條性命,活生生的葬送在這庸醫之手。”
她早有準備,自從她開口說那“不可”二字之時,就料到會有這樣的局麵,皇家之威嚴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人多嘴,輕則受刑,重則掉頭。
若水心道,眼見又過來兩名太監,四人一起拉扯自己,她一抬眼,隻見聖德帝臉色猶豫不絕,韋貴妃麵帶不忍,穀神醫斜眼鄙視,姚皇後一臉狠厲,知道這時如不自救,必會大禍臨頭。
杖責四十!這是要生生的打殘自己,這姚皇後還真狠啊!
“讀了幾本醫書?”姚皇後譏誚道,“讀了幾本醫術就敢自稱名醫?還敢大膽阻撓穀神醫給太後娘娘用藥?來人,速速拉下去,掌嘴二十,杖責四十。”
她語氣中的輕蔑之意差點讓穀神醫氣歪了鼻子,他把頭重重一扭,連話也懶得和她說了。
心中卻道,狗屁神醫,連一個失眠症因都診不出來,真是浪得虛名。
“啟稟陛下,臣女隻是閑來無事讀得幾本醫書,並沒有正式拜過名醫,學過醫術,故此對這位穀神醫的大名……臣女一無所知。”若水從容回道。
“柳姑娘,朕方才在碧波殿中,親眼看到你為孟姑娘施針,手法很是嫻熟,應該是師從名醫,穀神醫在我東黎國赫赫有名,你怎麼會連穀神醫的名字也未曾聽過呢?”聖德帝看著若水,疑惑道。
那穀神醫聽了姚皇後對自己的讚譽,抬起下巴,神情倨傲,竟連眼角也不向若水瞥上一眼。
“穀永春穀神醫,乃是天下第一名醫穀老夫子的唯一傳人,怎麼,穀神醫的名頭,柳姑娘從來不曾聽說過嗎?這也難怪,不是醫道中人,怎麼會知道穀神醫的大名。柳姑娘,你還敢說自己懂得醫術!分明是當麵欺君,陛下,這等大膽妄言,驚擾太後的女子,請陛下重重責罰!”姚皇後挑起兩條眉毛,疾言厲色地道。
“神醫的名頭?小女子還真是孤陋寡聞,請問閣下是哪位神醫?說出來也好讓小女子長長見識。”若水淡淡地譏刺道。
他這般狂妄自大的模樣一下子刺激了若水,自來名醫都是虛懷若穀,自在謙和,少有像他這般目中無人的樣子,若水抬起眼,看著他的目光也是充滿了不屑。
“陛下,這小女子是誰?居然敢在此胡說八道,大放厥詞,汙蔑在下,在下這神醫的名頭,豈能被這小小的女子玷汙?請陛下降旨治她的妄言之罪。”他盛氣凜人地看著若水,一臉不屑。
“真是天大的笑話!陛下,在下敢以人頭擔保,太後娘娘的這碗安神湯中絕對無毒!”那穀神醫臉上露出怒意,憤憤地看向若水。
“等等!”聖德帝喝止了那兩個宮女,擰著濃眉看向若水,“柳姑娘,你是何意?你是說這穀神醫為太後熬製的安神湯裏有毒?”
“陛下,您要是想讓太後娘娘鳳體安康,就不要給太後服這個什麼安神湯,這安神湯,它隻會要了太後娘娘的性命。”若水也不掙紮,任由那兩個宮女拖著往外走。
“是。”立馬有兩名宮女走上前來,緊緊拉住若水的胳膊,往外就拖。
“大膽!來人,還不趕緊把這個驚擾了太後的賤人給我拖出去,掌嘴二十!”姚皇後眼眸中透出狠厲之色,冷冷說道。
那侯公公的手不由地一抖,灑了幾滴藥汁落在了太後的如意雲紋錦被之上,側過臉,一臉愕然地瞧著若水。
她這一聲突如其來,把殿中人都驚了一跳。
“不可!”眼看著兩名宮女攙起太後的上半身,侯公公端著藥碗,用銀匙舀了一小勺湯藥,正準備喂入太後口中,若水突然抬起頭來,聲音清脆地喝了一聲。
雖然理不清頭緒,若水仍然無法看到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這宮中情勢複雜,若水對眼前的局麵一無所知,這位穀神醫是何人?跟姚皇後是否是一丘之貉,他是故意診錯,還是醫術不精察覺不出?太後娘娘之病,和這殿裏的眾人又有什麼關聯?是否有人故意想了此法,來暗中算計太後?這位太後娘娘是忠是奸,究竟和誰是一路?
若水敢斷定,隻要太後服下這劑藥湯,不出一時三刻,定會由昏迷不醒變成一命嗚呼!
他隻診斷出太後的症狀,卻並沒有診斷出病由,即太後娘娘因何而得此失眠之症,故而這劑看似對症的安神藥,隻怕變成奪去太後性命的催命湯。
隻不過……這穀神醫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這位穀神醫居然能判斷出太後娘娘雖然昏迷但神智清醒,而開出這安眠藥的良方,倒確實對症,若水不由對這位同行起了幾分刮目相看之意。
他這番話讓若水暗暗點頭,她看太後的氣色,便斷定太後得的並不是什麼大病,隻是失眠己久,引起心率紊亂,神經衰弱。這失眠之症若是年輕人得了,並無大礙,隻會感到疲勞乏力。但一個年屆七十的老人若是患了此症,真真是會被折磨得寢食難安,生不如死。
穀神醫不慌不忙地回道。
“皇後娘娘有所不知,太後雖然在昏迷之中,但並非不醒人事,娘娘請看,太後娘娘的眼珠一直緩緩轉動,說明太後娘娘在昏迷中仍然被思緒所纏,不得安眠,所以在下便熬了這味湯藥,助太後娘娘安眠,隻要太後娘娘能夠真正的睡上一覺,這病便有治愈的希望。”
姚皇後看了眼太後,忍不住問道:“穀神醫,太後明明是昏迷不醒,怎麼你還要讓太後服下這安神之藥,這豈不是讓太後娘娘一直昏睡下去嗎?”
那穀神醫神情凝重地回道,小心翼翼地將湯碗端到太後榻前,交給隨側一旁的大太監侯長鬆手中,侯長鬆不敢怠慢,忙取過銀針,又驗了一遍,確定無毒,這才點了點頭。
“陛下,在下己盡力而為,太後娘娘鳳體違和,實因憂思焦慮,夜不能寐之故,這碗藥乃是在下精心調製的安神湯,希望太後娘娘服下之後,能夠心神寧定,轉危為安。”
“穀神醫,你這藥……太後服了可會有起色?”聖德帝忘了剛剛跟姚皇後的爭執,擔憂地看了一眼床上雙眼緊閉,昏迷不醒的太後,轉頭看著那少年男子。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藥僮走上前來,熟練地關爐熄火,又把藥罐從爐上端了下來,濾去殘渣,倒在一隻銀製鏤刻鳳尾花的藥碗中,遞給那少年男子。
隻見寢殿角落裏有一名年約二十的少年男子,身穿麻布長衫,洗得幹幹淨淨,一派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樣。他手中握著一把小蒲扇,微俯下身給紅泥小火爐掌著火,另一隻手掀開藥罐,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點頭道:“藥好了,熄火罷。”
聖德帝和姚皇後都向那人看了過去,若水也好奇地抬眼打量。
“啟稟陛下,皇後娘娘,請稍安勿躁,保持靜聲,太後娘娘怕是受不得驚擾之聲。”一個悠揚悅耳的男子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聲音不大,平淡充和,聽在耳中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一下子就把室內劍拔弩張的氣氛衝淡了許多。
寢殿之中除了韋貴妃還有三名地位頗高的妃子,四人麵麵相覷,都垂下了頭,這種時候還是明哲保身,當個悶嘴的葫蘆最是安全。
若水暗暗撫額,這太後娘娘昏迷不醒,帝後二人倒為了讓不讓自己給太後瞧病而起了爭執,自己這病,是瞧還是不瞧?
“你!”
“臣妾並無說錯,這柳姑娘一無太醫院的憑信,二來從未有人提及她會醫術,陛下怎會如此信任於她?陛下相信,臣妾不信!”
“皇後,你……注意你的身份。”聖德帝瞪起了一雙虎目,瞪視著她。
“臣妾不敢,臣妾隻是不相信柳姑娘當真懂得醫術,太後她老人家的千金之休,不能任由不三不四的人胡亂醫治。”姚皇後不甘示弱,她自覺理直氣壯,所以毫不退縮。
“皇後是在指責朕識人不明嗎?”聖德帝聲音裏帶著淡淡的惱意。
她終於側過臉,厭惡又憎恨地瞥了若水一眼,自然,這一眼避開了皇帝的視線。
隻聽姚皇後吃驚道:“陛下,她會瞧病?臣妾從來不曾聽說這柳相之女精通醫術,此事請陛下明查,不要被這小女子的三言兩語蒙蔽了,以免傷了太後她老人家的鳳體。”
若水暗想,皇帝真給自己麵子,居然用上了一個“請”。
果然聽得聖德帝的聲音,不悅道:“皇後,柳姑娘是朕請來為太後診病的,你也要趕她出去嗎?”
她也不出聲,知道自會有人替自己擺平。
若水秀眉一挑,看來自己這一趟真來得對了,姚皇後這般不待見自己,那自己可真要好好的在她麵前露一露臉。
“碧荷,站著發什麼呆,還不趕緊把一些沒用的廢物趕了出去,免得吵攪了太後!”姚皇後也不等聖德帝回答,直接吩咐身後的貼身宮女,她扭過頭去,看都不願再看若水一眼,她的頭還痛著呢。
“柳若水?你來做什麼!太後的寢宮也是你能來的地方?陛下,你說的那位妙手良醫,就是她?”姚皇後抬頭看見若水,一臉的惱意和不屑,顯然心情極差,已經顧不上裝出那種端莊大度的高貴儀態。
若水輕而又輕地蹙了蹙眉。這股藥味聞起來的感覺讓人昏昏欲睡,頗有安神助眠的功效,顯然藥罐裏熬的是一味安神藥湯。那麼鄒太後的病,想必是夜不能寐,寢不安枕?
她隻瞧了一眼就低下眸去,這寢殿之中的氣氛實在是讓人氣悶,所有人都大氣不出一聲,室內充盈著刺鼻的藥氣,房間的角落裏燃了一隻紅泥小爐,上麵正撲撲撲地冒著白汽,一股股濃鬱之極的藥味就從那紫砂藥罐中在四周彌漫開來。
若水悄悄抬眼瞧去,隻見鄒太後臉色蠟黃,眼青唇白,倒並不像自己先前預料的油盡燈枯之狀。
時近黃昏,室內已經掌上了燈,用水晶罩子罩了,懸掛於四壁牆上,顯得室內十分的明亮,房中一張六尺寬的沉香千工拔步床,懸掛著一麵繡滿牡丹花的羅紗複鬥帳,錦帳四角垂掛著香囊,一位形容枯瘦的年老婦人雙目緊閉,睡在床上,想來就是當今東黎王朝地位最高的鄒太後。
進了內室,還未抬頭,若水已經覺得眼前一亮。
若水一進屋中,便聞到一股撲鼻的藥味,濃烈刺鼻,她秀眉微蹙,輕輕吸了幾下,侯公公在前引路,打起通往內室的簾子,露出一道八寶五彩掛漆屏風,二人穿過屏風,藥氣更濃。
若水吸了一口氣,沉下心來,緊走幾步來到門前,應了聲:“是。”那侯公公見了她,似乎頗為意外,隻瞧了一眼,便道:“進來吧。”
她正在胡思亂想,忽然屋內錦帷挑起,侯公公出現在門口,尖著嗓門道:“陛下請柳姑娘進內,為太後娘娘診病。”
自己不過是無意間在席中露了一點醫術,竟然被聖德帝瞧中,帶自己來到這天祿閣為太後娘娘瞧病,若水知道自己醫術雖高,卻救不得壽數將盡之人,這位太後娘娘的病,恐怕自己無能為力。
若水對東黎國的這位太後娘娘所知甚少,她的原身中幾乎沒有關於這位太後的資料,據她的推斷,太後娘娘應該年近七十,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醫藥匱乏,技術落後的古代,能夠活到七十歲的人,確實很是稀少了。
她偷眼看向在廊下站得像兩根柱子般筆直的君天翔和妙霞公主,二人都是一臉的焦急之色,楚王坐在輪椅中,背對著自己,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若水對這奇花很是好奇,想要上前看個仔細,卻見周圍的太監宮女們齊向自己看來,目光十分的不友好,她偷著吐了下舌頭,把剛剛踏出去的一隻腳又縮了回來,覺得自己確實不該,太後娘娘病情危險,生死不知,自己居然還有這等心思賞花,也難怪這些宮女太監們對自己神色不善。
她精神一振,往園中瞧去,要瞧瞧這種香甜之氣從何而來,隻見庭院的花圃中種著數株奇花異卉,生平從所未見,正值花期,碗口大小的白色花朵花瓣層疊,馥鬱香甜,在薄暮斜暉中開得十分燦爛華美。
若水正要再聽,微風徐徐,飄來一股花香,甜香醉人,極是好聞,若水忍不住深深吸氣,隻覺得一口帶著花香的空氣流進肺中,覺得頭腦格外的清醒,就像是嗅了上好的清涼油,隻不過這香甜之氣,比之清涼油的辛辣之氣,要好聞得不知多少倍。
若水吸一口氣,運起玄陰素女功,凝神傾聽閣中的動靜,聽了一會兒,並未聽到哭聲,顯然太後娘娘尚在人間,稍稍鬆了口氣。隻聽得房間內姚皇後的聲音說了句什麼,聲音極低,隨後嚶嚶地啜泣起來,被聖德帝不耐煩的打斷。
侯長鬆搶上前去,挑起閣前垂落的錦帷繡鳳珠簾,聖德帝更不遲疑,邁步便進,韋貴妃緊隨其後,君天翔和楚王,妙霞等三人不得宣召,不敢入內,均留在閣門外守候。
慈仁宮占地極廣,宮中共分四殿,太後就住在永壽殿中。若水隨在眾人身後,走過一道道的殿門宮闕,進了太後的永壽殿,穿過雕著花開富貴的影壁牆,連進了三道門戶,才來到太後日常所居的天祿閣外,隻見宮女太監們一個個滿臉焦急,麵帶悲戚,在閣門外站了長長的一排。
若水一怔,就見聖德帝轉過身,急步穿過長橋,若水來不及多想,緊跟在眾人身後,隻見聖德帝到了湖邊,上了禦輦,帶著眾人一同來到太後所居的慈仁宮中。
聖德帝忽然回過身來,對著若水道:“柳姑娘,你也懂醫術,就隨朕一起去。”
妙霞心中奇怪,但太後病情危急,她心下惶然,也顧不上打聽許多,緊緊跟在楚王身畔,急步出外。
“小九,就讓青影推吧,你跟在我身邊就好。”楚王淡淡瞥了那灰衣人一眼。
妙霞一呆,一時之間竟不知這人從哪裏出現的。
“是。”君天翔,楚王和妙霞公主齊聲應道,妙霞搶上一步,準備幫楚王去推輪椅,卻見灰影一閃,一個麵容冰冷,身形高瘦的人對著自己躬身一禮,說道:“不敢勞煩公主。”
聖德帝事母甚孝,知道太後病情危急,再不多問,袍袖一拂,急步往外就走,韋貴妃緊隨其後。二人剛剛走到殿門口,聖德帝忽然想起什麼,沉聲道:“老三,老七,小九,你三人也來。”
那太監是太後宮中的總管侯長鬆,聽得皇帝和貴妃一起發問,雖然心焦如火,還是恭謹答道:“回陛下的話,太後娘娘服了藥一直睡得安好,隻不過方才做了一個惡夢,竟把服下的藥盡數吐出,然後就昏迷不醒。穀神醫一直在太後宮中,不曾離開過半步,穀神醫為太後娘娘診過脈,說是太後娘娘病情危急,請陛下和娘娘速去。”
韋貴妃也一臉擔憂之色,起身對著那太監問道:“侯公公,穀神醫可在太後宮中?他是如何說的?”
聖德帝大吃一驚,霍地起身,喝道:“太後怎會病危?她晌午不是才服過藥睡著嗎?”
若水正沒做理會處,忽然見到一名太監急匆匆進殿,對著聖德帝跪倒磕頭,驚惶失色地稟報:“啟稟殿下,太後娘娘病危,請陛下速去。”
楚王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可他一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另一個身份,閃動著光彩的眸子又黯了下去,握緊了拳,心中暗恨!早知自己會對她鍾情至此,就不該對她有絲毫的隱瞞。等她知道真相,她會原諒自己嗎?
楚王的心怦怦直跳,在這一刻,他真希望她能驕傲地大聲地告訴所有人,她的意中人,就是他!
可是這事要是不說清楚,眼前這個局麵又實在難解,自己總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來拒絕吧。
若水被眾人瞧得很不自在,心裏直嘟囔,這一個皇帝一個貴妃,真是好沒道理,哪有讓自己一個姑娘家當眾吐露心事的,自己和小七的事,連丞相老爹都沒稟報,哪能在這眾目睽睽之下,透露給這許多人呢。
一時之間,眾人的視線又全都向若水瞧了過來。
她和聖德帝都猜出了幾分,若水遲遲不選,定然另有原因。
“今天的百花之會上,全是我東黎國最優秀的少年兒郎,柳姑娘難道一個也瞧不上眼嗎?本宮很是好奇,難不成柳姑娘的意中之人,竟比七殿下和傅右相的大公子更為出色嗎?就算不提他二人,俞侍郎家的三公子對柳姑娘的一片至誠之心,也是難得之極。”韋貴妃瞅著若水,也是一臉的好奇。
“……”若水一窒,抬眼看向聖德帝,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柳姑娘可有了意中之人?”聖德帝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臣女也很喜歡公主。”若水微笑回道,覺得聖德帝其意甚和。自己今天把這個百花之宴攪得一塌糊塗,他老人家居然沒有生氣,還一再地回護自己,看來真不愧這“聖德”二字,心中對這位皇帝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柳姑娘,你的麵子可真不小啊,我家小九的東西可從來不舍得送人呢,今天居然舍得把這麼珍貴的玉佩給你,看得出來,小九很是喜歡你,你們以後要多多親近親近。”聖德帝笑眯眯地道。
聖德帝頗為意外的打量著妙霞,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個一直被自己和皇後護在掌心中的小女兒,仿佛一下子懂事了。
妙霞心裏又是驕傲又是心酸,昂頭從眾人中走過,回到自己席上坐下,將手中的玉佩握得緊緊的,心道:明俊哥哥,該做的,我都為你做了,至於你能不能握住你的幸福,就看你自己的了。
“那就好。”妙霞把手中的玉佩一收,忍不住又向孟明俊看去,隻見孟明俊也在瞧著自己,目光中再不是冷冰冰的,而是充滿了溫暖之意。
“是,公主,若水多謝公主殿下提點。隻是,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適合自己的,公主殿下放心,若水不會辜負公主殿下的美意。”若水眨眨眼,對妙霞公主俏皮一笑。
“當真?”妙霞公主的眼睛又對著周圍的人轉了轉,“這在場的人本公主都瞧過了,誰也及不上我七哥和……明俊哥哥好。你要是不選他倆,你會後悔的!”
若水對這小公主多了幾分好感,把手中的玉佩又交還給她,抿嘴笑道:“若水多謝公主的美意,這枚玉佩還是公主自己留著,將來為自己挑一個稱心如意的人做駙馬。至於我嗎?公主放心,我這雙眼睛,從來不會看錯人,更不會選錯人。”
妙霞公主的直白爽脆讓若水啼笑皆非,不過她表達出來的好意也是明擺著的,瞧不出來,這妙霞公主倒是和姚皇後的性子完全不同,不但沒有她母後那種陰鬱深沉的心機,反倒是通通透透,一眼就能看到底。
妙霞公主昂了昂下巴,道:“你方才說的話,本公主很是喜歡,這塊玉佩,本公主正式賜給你,你不用擔心我母後會要回去,有了它,你喜歡嫁哪個,就嫁哪個,喜歡誰,就把這玉佩給誰。”她傲然的目光對著周圍的少年們一掃,又看向若水,見她臉上並沒有喜悅之意,眉頭一皺,“怎麼,你不喜歡麼?”
若水隻覺掌心中多了一物,低頭一瞧,卻是那枚被姚皇後收回去的鴛鴦蝴蝶佩,她一怔,問道:“公主,這是何意?”
妙霞公主靈活的眼珠在若水臉上轉了轉,突然說道:“這個給你!”
若水微覺詫異,猜不透這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娘又要玩什麼古怪花樣。
隻見妙霞公主昂著臉,對著眾少年瞧也不瞧,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在眾人的注視中走到了若水身前,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若水。
說話之人正是妙霞公主。
眾少年聞聲臉色一變,立馬齊齊閉上了嘴,聽話地給來人讓出一條道來。
若水正自煩惱,忽然聽得一個清脆傲慢地聲音響了起來,“你們這些出爾反爾的家夥,通通給我讓開!”
俗話說一家好女百家來求,自己雖然是皇帝,對這姻緣二字,也不好強行婚配,一切都看各人的緣份罷。
聖德帝見狀,也無奈地搖頭。
若水被眾人圍在中央,皺起眉頭,頗不耐煩,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少年們一個個陪著笑臉說著軟話,倒讓她一時發不出脾氣來。
不多時,若水的四周又圍上了一圈少年,認錯的,道歉的,求親的,亂哄哄地鬧成一團。
若水還未置可否,又有一少年厚了臉皮上前認錯求親。
少女們都向他投以鄙視的目光,心中呸了一聲,道:厚臉皮!
“柳姑娘,在下先前有眼無珠,以貌取人,錯看了姑娘,實在是慚愧之極,請柳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在下,再給在下一個機會吧?”
於是就有少年鼓起勇氣向若水認錯。
這樣有才有貌,還懂得醫術的姑娘,可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佳人啊,自己如何能夠錯過?
在若水露了這一手神奇的醫術之後,少年們心中的草登時又蓬蓬勃勃地冒了出來。
楚王不說不動,不代表殿中的人都像楚王一般。
楚王隻好故作不見,坐在椅子中紋絲不動。
他越想越頭痛,正不知如何是好,聖德帝卻頻頻使眼色讓他開口求婚,豈不是如同火上添油一般?
如果若水當真答應了賜婚,那自己這心裏能痛快嗎?可她要果真是拒絕了,他也一樣不痛快。
若當真父皇下旨賜婚,自己是接受還是拒絕?若水樂意還是不樂意?
當時他看到孟明俊含情脈脈瞧著她的眼神,就被湧上心的妒忌氣昏了頭,隻想到讓眾人都知道,她是屬於他的!就這麼不管不顧地當麵向她求親,可她認識自己是誰?又怎麼可能答允自己!
他瞧得清楚,若水很得父皇的喜愛,父皇也有意撮合二人,可這父皇的美意,他現在實在是不敢接受。他現在一想到自己還親口求父皇賜婚,就悔青了腸子,這簡直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如今是勢成騎虎,他對若水的心意還是半點不知,反把自己給繞在了裏麵。
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上了這老八的當!
卻不知楚王心中正後悔不迭,暗自惱恨,他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百花之宴。都怪老八給自己出了這個幺蛾子!說什麼讓自己在這百花宴上露露臉,順便試探一下她的心意,還讓自己裝成了瘸子!
聖德帝看著楚王,頻頻使動眼色,楚王卻像塊木頭一樣坐在椅中動也不動,聖德帝暗暗生氣,這小子當真是糊塗了不成?這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就不知道上去獻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