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孩子自搖籃中醒來,伸展四肢後站起來,好奇地瞪著他們。母親把他自搖籃中抱起。“看呀!”她對孩子說,“那裏站了一位可憐的人,他被一些事傷害得很厲害,但沒有人說他不好,的確沒人對他做任何惡毒的事。是他自己傷害自己,因他在幻想中,為自己畫了不存在的東西--”“現在,答應我,你不會做任何壞事。”在彼此道別時,她對維德說。
維德離開時,她又對他說:“真的,若你真的很喜歡我,你要答應我,不,我命令你。你最好再來找我們,我們要醫治你。你再認識我深一點,你就可自己判斷,我是不是如你想像地那麼珍貴,那麼無法替代。”
“向她說出我的愛情!”維德在回家的路上察覺一些事情後說,“這就是說:毫無抵抗地把自己交給她,像個藥房裏羅曼蒂克的學徒,像個小說中的人物一樣,把自己的一切都拋棄。我就是這樣地處置我自己。淚水,吻手,溫柔的屈膝,我是做盡所有的滑稽行為。那真的是我嗎?喔!同誌!這種憐憫,這種仁慈的安慰。在世界上我還能做什麼?”
“什麼也別做。”他的理解力回答,“隻要你繼續保持健康,一切都會漸漸井然有序的。”
“但這是恥辱!恥辱!”
“但比起被愛,愛人仍不是最大的恥辱,被愛才是最大的恥辱呀!”他的理解力說不定是對的。而且一切都已發生了,所以就隨它去吧!正如同心誌所要的那樣。她不是說嗎--“我要醫治你,清一定再來!”
不論是不是維德遵從她的吩咐,再次出現對維德並不是難題。一個生病的人在受過各種不堪忍受的折磨後終會接受止痛藥,而且他一再會問自己是否還要再吃一顆。痛有許許多多的程度,有的痛楚會令人忘了驕傲和羞辱。維德這時的痛隻有一種方式可以表達:“救命!”但是他管不了這一切的痛楚,他一切都不管了,不管是誰了。他隻知道他擁有他深愛的人與他交談。多麼美妙的聲音,多麼美妙的修辭。她還用手摸著他的麵頰。他還想要什麼?在那裏,有安慰,有救贖,有生命,其他的世界都完全不重要。
第二天,他再去,第三天的早晨也去,此後每天早晨都去。每天他都發現她獨自坐在裁縫桌前。維德已永遠被允許稱讚她的“可愛”。多麼釋放呀!以前他隻能悲傷地在離她遙遠、冷冷清清的森林裏哭泣,現在他已能夠向一位溫暖、仁慈的人傾訴,讓她美麗的眼睛照射在他的悲傷上。對一個孩童的眼淚隻要看著他的淚水,對他說些無關緊要、沒有意義的話,即能使他安靜停止哭泣。因此她最沒意義的話也會為他帶來安慰和釋放,隻要他渴望的聲音響在身邊,一切都會無恙。第二次拜訪時,維德從自己哭泣中解脫出來,猶如傷口上的刺被拔出一樣。每一次的見麵,他的情況都有改善。“我們要醫治你。”她會對維德說,而且她真的做到了。
維德也很快地恢複--事實上,他是有快樂的天分的--在他的特權中,維德每天早晨都和她在一起,把愛獻給她。這時,維德得到滿足,由滿足生出幸福感,因此除了必須忍受不堪的痛苦外,維德都很愉快。為何他不滿足呢?每日她在友情和諧的狀態下出現一小時。這種情形好像是新形式的夢鄉之會,而且境界更高。更進一步的是維德和她共同擁有一個秘密--維德的戀愛--除了攝政官之外誰還會有這權利,擁有如此多的她。--至於攝政官的權利是維德從不想僭越的。她是否愛維德也是維德從不會操心的問題,他甚至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深思熟慮的維德早就想過這些問題了。他已習慣於一種堅定的信仰:個人的救贖和毀滅是由於內在的力量而非外來的力量。一張麵孔可以比真理更有用,維德並不須她的愛。維德隻要她在旁陪伴,以便他饑渴的心可以喝下她的意象,她的聲音,她的豐富,她的動作。若是維德能把她帶回來,她是不會在意;而且可以很快樂的忍受她的恨和厭惡。維德可以把她關在籠裏,綁在牆上,任她叫罵、詛咒都沒關係,隻要與她在一起。
維德已得到她小小但珍貴的保證:不必使用暴力不必綁架,也不必把她綁在牆上,她就會和和氣氣地出現。她同時也很小心地為他保留兩人相處的時光。隻要維德與她在一起,她會把入侵者很快推走。即使她兄長也不準打擾。因此維德覺得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結婚,當然是秘密結婚。這種感覺是多多益善,隻會為他帶來甜蜜。
他倆在這段特別甜蜜的時刻裏,慢慢地培養了同誌愛。在同誌愛滋長後,維德的愛也了解情況,不需要大聲喧嘩地繼續宣告。他的愛已經轉變成低音、和諧的低音。當然,這種情形隻是表麵上的!但已使人有機會可以與她交談。他倆隨著情緒的高低交談,在和音中仍有哀鳴的樂音偶而傳出。他們像兄弟一樣交談,看著藝術的複製品,彈著兩人合奏的鋼琴曲。(“我以前以為你沒音樂細胞哩!”)或她訴說童年的故事,討論孩子的將來。給維德介紹房內的擺設。他們甚至找到彼此可以自由自在的巢,可以自然地開對方的玩笑。
“我就是你說的邪惡女人。”她笑著。
“呼!呼!”他威脅,扮出恐怖的樣子,把手也一邊變成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