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作間,他的情緒像是得到安慰一樣地變得很緩和。他渴望見到友善但陌生的臉。他渴望見從來沒傷害過他的人。基於這些緣故,他盡力回避熟人,而在客棧等公共場所與一些漠不相幹但友善的人見麵。在這些場所中活動的鄉下普通人不會注意到他,隻要是人類交談的聲音中他不被提及,維德都會感到欣慰。但是他總是估計錯誤,竟然在小鎮中找尋回避熟人的機會,他遇見一位認識他的人。在一間啤酒酒吧的大廳裏,攝政官出乎意料地出現了。他招呼維德過去坐在他旁邊,並介紹他身旁一位奇怪的人。“艾德華·韋布,倫理學家。”攝政官還沒來得及說完倫理學家四個字,維德體內新式的刺激就無緣無由的開始了--一種發作性的大笑。他的笑聲極大,大到無法控製的他步,將他整個人都征服了,以至於他必須跳起來在眾人之中大笑。維德拚命努力平靜自己,但他內部的刺激愈來愈猛烈:“嗯!他的名字還叫做艾德華,你看見沒有他的臉上就是一副世界和平的表情。除這副表情外,他再也沒有其他事可幹。”維德見自己隻能大笑而且他也無法抑製自己不發笑,隻能跑到街道上,他在街上仍是高聲大笑,過路的人被他的笑聲感染都愉快地笑開臉。他們說:“你看!他不是個很愉快的人嗎?”第二天,維德懷著一顆憂愁的心出門打算向那位被他“大笑”過的先生誠摯道歉。但他正要敲門時,他全身又受到攻擊,因為門牌上很不幸地有“倫理學家”的字眼跳出來對他挑戰。他逃走二次,第三次他以嚴肅的決心逼迫自己回去,但無效。那幾個該死的魔術字就是不準他跨過門檻。
從此以後,他隨時會來一陣大哭或大笑。這些魔鬼已找到道路了,因此他們就在路上頻繁地奔跑。因此即使最無意義的說辭也足夠引起一陣騷動。他看到一隻雞在喝水時,它提起它的下眼瞼把頭向後仰,結果維德的反應是:震耳欲聾的笑聲。另外,他在旅館的桌子上讀書,旁邊有三位麵粉工人在吃飯,這時,維德突然不自禁地大笑:“好呀!三個白花花的麵粉工人竟然坐在一起。”
“同誌們!你自己在玩什麼把戲!維德!”
“你在過去四個月中做了什麼事?”
一天上午前大約十一點,一個如炬的想法呈現在他的眼前,有如火箭一樣筆直地在他眼前爆炸,若是仁慈對你的心有這麼多的好處,為何你不去尋找仁慈的泉源呢?解鈴終是係鈴人--再也不要無法無天地作踐自己了,你也沒什麼可輸的了。你怕誰呢?她嗎?一個女人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怕你自己?天啊!你現在是多麼地卑微弱小呀!多麼地自卑!姑且試一試嘛!並不須目很大的險!隻是去拜訪一位女士而已!她還是你的朋友哩!你以前常去叨擾,但是她並沒把你的頭咬下來呀!而且今天去拜訪!今天和明天一樣好!你還有什麼明天去比較好的借口嗎?
“沒有,今天或明天都一樣。”
“若你真想今天去,就別再拖了。現在正是拜訪的最好時刻。”
“真是個聰明的想法,先讓我做個全麵的探討,看看裏麵一切是否很平衡,以免到最後關頭,裏麵的那位仁兄臨時以他的神經問題捉弄我,讓我驚訝萬分,無法下台。”
維德很嚴肅地檢查自己,每一處都已很平和,不論血液、神經都很平衡,沒有一處有問題。因此維德沒有一絲疑慮地朝她的住處走去。
維德一眼就看到她孤獨地坐在裁縫桌前。然後一切都閃亮發光起來,好像透過水晶球看東西一樣,接著一切開始搖晃、旋轉,速度愈來愈快,直到他一切都不知道。最後,維德在狂風暴雨似的淚水決堤下,跪在她的腳前,熱烈地親吻著她的手。然後,維德突然對自己的行為非常震驚,他跳起來,極度地感到慚愧,企圖想匆忙地逃走。
她親切地扶著他的手:“你要跑去那裏?你想做什麼?”
維德哭道:“找個森林洞穴把自己的靈魂羞死。”
“我不會讓你走,我替你擦擦眼睛。”
她領著維德走進臥室:“我的確什麼也不知道。”她的聲音逐漸平靜下來:“我從不知,我真的不知有這麼嚴重,我是不是做錯什麼?我有罪嗎?”
維德搖著頭無法說話,像手術台上被動的病人,沒有一點抗拒,聽任她擺布幫他擦眼淚。“多麼羞恥呀!”偶爾維德會悲號道,“多麼羞恥呀!”
“喜歡一個人並不是羞恥的事呀!”她安慰維德,“人無法控製這種事,是不是我太糟糕,以至於喜歡我也變成羞恥?”
維德不答腔,緊咬著嘴唇,直到流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