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嚴守一還是憋不住自己的興奮,酒店大堂裏,他四處尋找費墨,看到費墨已從人群中踏上了滾梯,便緊走幾步追了上去。滾梯上也站滿了人,都是參加費墨新書發布會的記者和出版界的人,看到嚴守一,都與他打招呼。嚴守一一邊支應著,一邊低聲問費墨:
“清早給費老打電話,不讓我接,你怎麼來的呀?”
費墨對這場合似乎並不在意,穿著一件休閑夾克,倒顯得嚴守一的西裝革履有些誇張。費墨看了嚴守一一眼:
“另外還有點事,打的來的。”
嚴守一捂著嘴笑:
“不對吧?不讓我接,原來是有人送。車不好,人好。”
費墨這時吃了一驚,臉上的肌肉僵在那裏,他明白自己的狐狸尾巴被嚴守一抓住了。接著露出不好意思,眼神在鏡片後躲閃一下:
“一個社科院的研究生,學美學的,對我有些崇拜。但我告訴你,隻是正常交往,沒有別的,別瞎想。”
嚴守一:
“嘴都上來了,還沒別的?”
又笑著用手點費墨:
“費老一再教導我們,不能亂來,麻煩,您這可是頂著麻煩上了。”
費墨皺著眉看了一下四周,也用胖胖的手點嚴守一:
“老嚴,我不是說你,你這話有些刻薄。”
又說:
“老嚴,做人要厚道。”
嚴守一連連點頭:
“好,好,我視而不見,好了吧?”
接著摟起費墨的肩膀,共同走進新聞發布會大廳。
新聞發布會設在宴會廳的前廳。一杆立式話筒,矗立在緊閉的宴會廳的大門前。四扇硬木的、鑲嵌著貓頭浮雕的大門上,張貼著四幅巨大的招貼畫。畫麵上是費墨的巨幅頭像。費墨的額頭上,是新書的封麵。四扇大門上方,懸掛著一條紅綢橫幅:費墨新書《說話》首發式。
十點鍾,新聞發布會準時開始。出版社把這發布會弄得有些洋份,大廳裏沒有桌椅,黑壓壓的人都站著,每人手裏拿著一本簽到時發給各人的費墨的新書,端著一杯餐前酒。會議的主持者是伍月。伍月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番,塗著銀色唇膏,穿一身皇色旗袍,胸前的兩隻籃球高高聳著。過去都是短打扮,短夾克,露著後腰,現在改了裝束,燈光下,突然顯出另一種味道,讓嚴守一心裏一動。幾台攝像機,對著會場和話筒前發言的人。首先發言的是出版社社長老賀。接著是圖書發行所的經理,一個中年婦女,姓高,說話有些羅嗦。但說的都是捧場的話。高經理從話筒前走下來,伍月說:
“剛才我們賀社長講了,發行所的高經理也講了,都對這本書的發行很有信心。現在請本書的作者,費墨教授講話!”
會場秩序有些不好。中國人對站著聽講話還不習慣,三三兩兩,端著酒開上了小會。聽說費墨要講話,人群中響起幾聲稀稀拉拉的掌聲。也許明白事情的真相,也許費墨並不看重這儀式,也許是對大家開小會不滿意,也許剛才他的秘密被嚴守一揭穿,心裏正煩躁,聽到伍月的邀請,費墨並沒有走到話筒前,而是站在人群中對伍月搖了搖頭。伍月又做出請的手勢,費墨又擺手,而且臉色越來越凝重。弄得伍月倒有些尷尬。但伍月還算應對自如,也是臨時抱佛腳,接下來說:
“費教授不講話,大概是說,他要說的,都已經寫到書裏了,讓我們回去好好消化。那麼我們就請本書序的作者,嚴守一先生說兩句!”
倒弄得嚴守一一愣。因為事先沒人通知他,會上會安排他發言。但費墨剛才不發言,嚴守一意識到自己的責任,一是為了給朋友撐台,二是為了表達對剛才揭穿費墨秘密的歉意,看來費墨真是一個要麵子的人;早知如此,就真的視而不見了;於是端著酒杯,痛快地走到麥克風前。到底嚴守一是名人,一聽嚴守一要發言,會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與剛才請費墨發言時稀稀拉拉的掌聲形成對比。掌聲過後,接著馬上寂靜下來,小會全停止了。但等寂靜下來,嚴守一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費墨新書的新聞發布會,當然應該說費墨的新書,但嚴守一對這本書既理不清頭緒,又抓不出要點,自己那篇序就是轉著圈胡亂寫的,這時也隻好對著話筒轉圈:
“費先生不說,我說。本來在電視上,我就是他的傳聲筒。我首先想說的是,剛才費先生在滾梯上批評我,說我今天穿得有些誇張,我心裏也有些打鼓,但現在和伍月小姐並排站在一起,西裝旗袍,就顯得很匹配。這起碼說明,我們都認為,這是我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