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守一恍然大悟,隻好作罷。但過了兩個月,嚴守一又去邀。因在兩個月之中,嚴守一經常想起費墨,一想起就笑。就像1968年他爹賣蔥時一想起老牛就笑一樣。嚴守一還從來沒有這麼難忘一個男人。嚴守一說:
“老費,我這是三顧茅廬。”
“知你看不上我們,無法與我們對話,但你也得顧及影響。我這次來,並不是代表我自己!”
費墨倒吃了一驚:
“那你代表誰呀?”
嚴守一:
“我代表天下的蒼生,再不能讓我們這麼不明不白地活著了!”
“如果你再把授業解惑局限在學校,你就是自私。”
費墨像孩子一樣“噗啼”笑了,點著嚴守一:
“自認識你以來,就這句話,說得還算幽默。
但又說:
“那也不能因為你一句話,我就棄良從娼。”
嚴守一:
“請你過來,主要也不是為了讓你幫我們做事。”
費墨又吃了一驚:
“那為了什麼?”
嚴守一:
“事情並不重要,那不過是一個借口,主要是為了經常見麵。”
費墨盯著嚴守一看,看後歎了口氣:
“原來以為你是一個花馬掉嘴的人,誰知也是個有心人。”
“原來以為你是個名利之徒,誰知也稍微懂一點朋友。”
就這樣,費墨被嚴守一拉進《有一說一》。一開始嚴守一並不強迫他做什麼,平時愛來不來,到月底就送酬金。後來倒是費墨坐不住了,主動過來策劃節目。嚴守一:
“老費,在家歇著,這裏的工作我們能做。”
費墨點著嚴守一:
“原來以為你是個厚道人,誰知很毒。”
“無功不受祿,一點小錢,弄得人坐立不安。嚴守一,你不該軟刀子殺人。”
費墨加入《有一說一》的策劃隊伍,《有一說一》果然和過去不同。嚴守一一開始擔心費墨放不下大學的架子,大學和電視台,正像費墨說過的那樣,一個是陽春白雪,一個是下裏巴人,同樣的話,兩種不同的說法,擔心費墨給弄擰巴了,沒想到費墨能上能下,進得廳堂,也下得廚房,從深刻到庸俗,轉變得很快。費墨說話慢,做事也慢,嚴守一從不催他。但幾年之中,費墨策劃出幾期節目,個個叫好。一期叫“孔子來信”,講中國街頭懸掛的大字標語,字碼搭錯不說,字和字連出的意思,也像白癡的眼睛,大而無神;一期叫“克林頓上小學”,那時克林頓還在美國當總統,和萊溫斯基的事爆發了,又死不認帳,講他小時候英文沒學好,不知道哪一個名詞和動詞搭在一起,才能表達出兩人發生了男女關係;一期叫“學話兒也瘋狂”,講中國人在學“瘋狂英語”,人還沒瘋,英語自個兒先瘋掉了……除了這些理性的,還有感性的,譬如,去年與嚴守一聊天,聊出一期“打電話”,講嚴守一1969年陪呂桂花到鎮上打電話的事,一聲二百裏外的問候,原想著惦念一個人,沒想到惦念出一大片,還包括群山和山底下;片頭片尾,又讓現場的樂隊用搖滾樂方式演唱了一遍當年三礦大喇叭裏廣播的“牛三斤和呂桂花”,都大受觀眾歡迎,使《有一說一》一年上一個台階。劇組開會的時候,嚴守一說:
“主要是文化的力量,使《有一說一》與眾不同。”
“為什麼我們年年上台階,別人走下坡路呢?區別在於,麵對這個世界,老費有話要說,別人都是沒話找話。”
“我建議,以後我們就不要叫老費了,叫費老。”
費墨看著窗外,歎一口氣: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