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新年(1 / 2)

夜晚的心像一條街, 想一件事, 就亮一盞燈。想多了, 就燈火通明。

——諸葛鬧鬧

這一年的新年, 蘇南是在一種別樣的淒然的氣氛中度過的。電視裏咿咿呀呀放著歡天喜地的節目, 電視前母女三人相對無言, 隻有寧寧間或著哭上一聲。小孩不懂新年舊年, 不懂悲歡離合,不懂幾家歡喜幾家愁,隻知道餓便哭, 飽便笑。

勉強撐著跨了年,蘇南去浴室洗漱,紮頭發時, 聽見客廳裏蘇母央求似的勸告蘇靜。

離婚吧, 寧寧還有我這個當媽的幫你帶呢,隻要我有一口吃的, 怎麼會餓得了她?你去超市找個工作, 一個月拿千把塊錢, 加上南南還往家裏給點兒, 咱三個齊心協力, 哪有過不去的坎……

蘇南掰下花灑, 沒有注意,第一下放出是冷水,澆在手上, 冰冷刺骨。

陳知遇的這個年, 十分平淡。

陳程兩家住得近,通常是合在一塊兒過年,加上陳知遇舅舅、舅媽、表姐、姐夫,和剛滿三歲的外甥女,略微數點也有近十幾號人。

鬧鬧哄哄,到淩晨兩點才散,陳知遇和程宛預備回去休息,又被穀信鴻叫出去喝酒。穀信鴻跟程宛一個院裏長大的,當了幾年兵,退伍以後在北方做生意,混得風生水起,如今大家都稱他一聲“穀老板”。

穀老板包場,場子裏都是些熟麵孔,音樂放的還是Bob Dylan,沒有閃瞎眼的燈光,沒有蛇精臉的小姑娘,倒是個正兒八經敘舊的場子。

見麵,穀信鴻先牽了一人過來跟大家打招呼,“穀老板娘。”

“穀老板娘”文靜溫柔,年紀很輕,有點兒怯場,然而讓穀信鴻護得滴水不漏。看出是真正存了定下來的心思。

穀信鴻招待一圈,在陳知遇身旁坐下。兩人舉杯走了一個,陳知遇問他:“你這位穀老板娘今年多大歲數?還沒到法定年齡吧?”

“人二十二,長得顯小!”

“能定下來?”

“正經家裏的姑娘,小歸小,很懂事,知冷知熱的。”

陳知遇笑一笑,“成,先祝你們白頭偕老——婚禮定什麼時候?”

“十月,帝都。到時候你可得賞臉。”

“撂了一屋子學生也得去給穀爺您捧場。”

穀信鴻香煙在煙灰缸裏彈了彈,拿眼瞅著陳知遇,“你呢?”

“我怎麼?”

“我聽說了,這些年你身邊就沒個人。怎麼,準備遁入空門啊?”

“六根不淨,佛門不收。”

穀信鴻不以為然,“偉大教育事業不缺您這號人物。你才三十四,一輩子就準備這樣了?”

“不還有程宛陪著嗎?”

“她能陪你吃飯喝酒,能陪你上床?”

“穀老板,”陳知遇笑了一聲,“別一開口就奔著三俗去。我有這個需求,還怕找不著人?”

“那不一樣。”

“這話從您嘴裏說出來,真是沒一點說服力。”

穀信鴻神情嚴肅,“我現在才知道,喜歡不喜歡,那感覺真不一樣。”

“穀爺,你怎麼還聊上細節了。”

穀信鴻拍一拍他肩膀,老大哥似的語重心長,“往不好了說,你這半輩子已經過去了,別鑽在一個死旮旯裏不出來。”

喝完散場,天已快破曉。

程宛喝得有點過頭,一進屋就吐了個天昏地暗。

陳知遇怕她栽進馬桶裏,敲了敲門,裏麵應了一聲,傳出衝水的聲音。

推門進去,程宛靠著馬桶坐在冰冷地磚上,抬手問他要煙。

“沒了。你趕緊洗個澡睡覺。”俯身去攙她。

程宛將他手一把揮開,笑了一聲,“哥,你說,活著有什麼意思?”

她小時候一直叫他“哥”,他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說要陪他打江山,到時候他稱帝,她拜將,兩人拓土開疆,平定山河。

如今她走仕途,卻與那些宏圖壯誌再沒有半點關係,有的隻有勾心鬥角,利益算計。

陳知遇沒理她,拽住她手臂一把拉起來,又把她摁在麵盤裏,給她抹了把臉。拖去臥室按下,倒杯水擱在桌邊,替她留了一盞小燈。

“程宛,還當我是你哥,就聽我一句勸,你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斷了。”

從放浪形骸裏得到的那點溫暖,太過淺薄,燒不過一夜就散了。

程宛翻個身,手臂蓋在眼上,“上個月我碰見她了,孩子五六歲,被她牽在手裏。也不怕生,衝我喊阿姨,問我吃不吃糖。她就衝我笑,笑得真好看,還跟十五年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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