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局(3)(捉蟲)(2 / 3)

但這兒一個人都沒有。

寧秋湖看到了大廳另一頭的兩部電梯與安全通道,正要往那個方向去時,他忽然聽到了機械啟動的聲音。

方才他經過的那扇大門正在合緊,厚厚的金屬隔層從上方緩慢降落,很快就將出口徹底封死。

寧秋湖愣了一會兒,快步走到安全通道前推門,但隨即發現,這扇門後方也落下了沉重的金屬隔層,他自己是絕對推不開的。電梯也已經關閉了,他用不了。

寧秋湖抬頭四望,終於發現了角落裏一個亮著紅燈的攝像頭。攝像頭明顯正關注著他,隨著他移動的方位而緩慢變化著角度。

電梯也無法按動,寧秋湖長歎一聲,轉而坐在了地上。

他隻覺得心中有萬般無奈,可惜危機辦的人連一個麵對麵溝通的機會都不給他。方才吃下的兩條小魚沒能填飽他的肚子,反而讓他更餓了。那兩位向導原來是兄弟……寧秋湖閉目回味著精神體身上攜帶的那一點兒回憶。

細小的森蚺遊到他腳下,攀爬上去,親昵地卷著他的手臂,潛入皮膚消失了。

小的消失,大的卻出現了,一條碩大的蛇緩緩從寧秋湖背上隆起,最終脫離了寧秋湖的身體,重重落在地上。

“……這條蛇,完全變態了吧?”秦雙雙看著監控鏡頭,吃驚得話都不太利索了,“它、它腦袋……它的尾巴……”

蔣樂洋和她一起看著視頻,但是他沒看到蛇,隻看到一個在大廳裏閉目休息的人。

“這個就是寧秋湖?”他問秦雙雙。

秦雙雙沒理他,抬頭看著麵前的幾個哨兵。

“不能隨便出手攻擊。”她沉聲說,“最好的辦法是從排氣扇那邊輸送麻醉藥物,讓寧秋湖先失去活動能力,我們再擒拿。”

“不行。”有人回答了她,“排氣係統和整棟樓是連在一起的,除非我們從樓裏撤走。”

秦雙雙否定了這個提議:“開什麼玩笑,這要耗費多少時間?周影還在我們樓裏關押著,不能掉以輕心,不能隨便移動。”

蔣樂洋突然在一旁插嘴:“秦主任,我有個疑問。為什麼要使用這麼曲折的辦法去抓捕周影?而且你們對她,也太過溫和了。”

“這不都是你們管委會的要求嗎?”秦雙雙不滿地瞥了他一眼,“管委會強調,在抓捕警鈴協會會長的時候,必須盡量使用傷害最低的方式,盡一切可能減少她的反應時間,溫和、穩妥地抓捕,且絕對不能讓周影受到任何傷害。”

秦雙雙背書似的說完了,轉頭不再看蔣樂洋。

蔣樂洋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白。管委會的人需要從警鈴協會那邊得到一些通過正常手段極難獲取的資料,比如管委會裏頭是否有警鈴協會的人,而另一方麵,周影也是陳氏儀的管理者,有了章曉,再有一個周影,對管委會來說當然是更為妥當的。

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處理好寧秋湖。秦雙雙心裏其實有一個備選方案,她認為那甚至可以算是最好的方案,隻是有些殘忍和無情。她讓那幾位負責各個區域的哨兵離開,隨即對蔣樂洋說:“把袁悅叫過來吧。”

蔣樂洋沒動,靜靜看著她。

“去呀。”秦雙雙奇道,“你看我做什麼?”

“秦主任,這不好。”蔣樂洋說,“袁悅不是最好的方案,是最壞的。”

“我暫時抽調袁悅過來危機辦,本來就有這個考慮。”秦雙雙難得心平氣和地和他解釋,“袁悅和寧秋湖是舊識,說不定能從寧秋湖嘴巴裏挖出點兒什麼信息。”

“不止是舊識吧?”蔣樂洋反駁道。

秦雙雙有些惱怒了:“快去!隻叫袁悅,千萬別讓我弟弟知道。”

蔣樂洋隻好邁步離開,他在打開辦公室門之前,還回頭瞧了秦雙雙一眼:“秦主任,你太不懂人心,太不可愛了。”

“蔣樂洋!我去你的!”秦雙雙怒吼,“這次的事情辦不好,誰給我兜?你嗎?你願意嗎!現在我也不是讓你幫忙兜麻煩,壞事都由我來做了,你就幫我去叫個人都不願意麼?!”

“願意的。”蔣樂洋扔下這句話,拉開了門。

秦雙雙深呼吸一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喊住了蔣樂洋:“我們那個外援呢?高穹呢?怎麼哪兒都不見他?”

此時的高穹正在危機辦後麵的巷子裏尋路。

他察覺到了章曉的精神體氣息,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極其突兀地落在了危機辦附近。

高穹對危機辦後頭的密集小路完全不熟悉,他跑到這裏,轉了十幾分鍾,仍舊沒有找到準確的方向。

章曉就在附近,他知道。那隻小葉麂已經很虛弱了,他需要自己。

跑過一個拐角,高穹站定了下來。他分辨了片刻自己的方位,決定不走路了,直接翻牆過去。

他爬上一麵汙濁油膩的矮牆,落在堆滿了雲吞和雲吞麵的廚房裏,然後在廚房女工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走出去。

魯記雲吞麵的鋪子很小,髒兮兮的,高穹彎腰跨出門口,終於發現自己離章曉更近了。

“你可以站起來嗎?我幫你吧?”

在巷子與巷子的交叉路口處有一個門窗緊閉的五金店。此時穿著“魯記”圍裙的高大男人正弓腰對癱坐在地上的一個人說話。

“扶著我,哎,還是我攙著你吧。對對,牽著我的手……”

魯記的老板熱情萬分,但他還未拉著那虛弱的青年站起來,便已經被從後麵衝上來的一個人截胡了。

高穹把章曉從地上一把拽起來,甚至沒有好好打量,先把他緊緊地抱入了懷中。

他的力氣太大,章曉發出有些不適的嘟囔,但高穹並未放手。他的心跳快得像是剛剛完成一場萬米長跑,渾身的肌肉都僵硬著,尚未從失去章曉的驚悸與恐懼中恢複過來,失而複得的狂喜又讓他愈加激動。

魯記的老板已經看到了高穹的臂章,上麵是他幾乎每天都能看到的危機辦的標誌。他突然意識到麵前這兩位都是特殊人類,頓時急急退了兩步,匆匆轉身跑回了鋪子裏。

“他手那麼髒,那麼黑……”高穹揉著章曉的腦袋,恨恨道,“他居然摸你!”

“……他隻是想把我扶起來,想幫我……”

章曉一句話沒說完,高穹低頭把他吻住了。

巷子衛生條件不過關,地麵和牆角長滿了青苔。章曉方才坐在地上,背上和屁股上都沾滿了濕漉漉的碎屑。高穹初始以為他身上的濕氣都是在這裏沾上的,但摸到他汗濕的頭發和冰冷的脖子才發現,是章曉本身在出汗。

他心中滿是恐懼,又滿是慶幸,像是失去了珍寶,又意外重獲,縱使用這世界上所有的語言和詞句都無法表達他內心狂喜的百分之一。

他毫無章法地吻著章曉的嘴唇,吻他的鼻尖和額頭。章曉撫著高穹的背,漸漸發現有些不對勁:自己臉上有點兒濕。

他嚇了一跳:“高穹?”

高穹沒聲沒息地哭了,或者說他隻是抿著嘴,流了眼淚。原本是不打算讓章曉看到的,被他發現之後,高穹連頭都抬不起來,隻是更緊地抱住了麵前人,又羞又愧地把臉埋在他肩膀上,左右擺頭來擦眼淚。

章曉這顆心完全軟塌了下來。他覺得無奈,覺得甜蜜,還有點兒心酸和淒楚,隨即對這位抱著流淚的高大男人生出了感激和憐惜。

“我回來了。”他小聲在高穹耳邊說話,手指輕輕抓撓著他的頭發,“別哭了,我回來啦。”

高穹很嘴硬:“不是哭……因為映刻效應,所以……總之不是哭。”

“對,都怪印刻效應。”章曉表示了肯定,“高穹同誌革命意誌堅定,怎麼會哭呢?”

高穹在他肩上蹭幹了眼淚,抬頭看著章曉。

他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把自己剛剛說的話又推翻了:“不,我是哭了。不是因為映刻效應……我怕,我想你。”

善變的男人。章曉被他的話弄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忙推了推他。

高穹盯著他的眼睛,眷戀又親熱地吻他的眉毛。

“我一定很愛你。”他用章曉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袁悅說我可能是瘋了,我會這樣,一定是因為很愛你。”

章曉當然想過很多次高穹怎麼對他表白。或者在足夠浪漫的地方,或者在某個特殊的日子,又或者像原一葦一樣,直接拿著伴侶申請放在了自己麵前。可無論怎麼想,都料不到是在這樣一個地方。

腳下滿是被汙水喂養出的青苔,小吃店的排氣扇在不遠處呼呼噴氣,穿著外賣製服的年輕人拎著餐盒從店鋪走出,野貓從巷子底部輕巧跑過,追逐一隻驚慌失措的老鼠。

但他還是高興壞了,手腳甚至不曉得怎麼放,幹脆巴在高穹身上,讓他把剛剛那兩句話再說一遍,再說許多遍。

但高穹不幹了。他放開章曉,上下打量著他,看到他的鞋帶鬆了,彎腰蹲下給他係好。

“回去再說。”他低頭盯著那鞋子,用心且專注地花了幾分鍾時間來係鞋帶,好讓自己發紅發熱的臉頰恢複常態,“大家都很想你。應主任急得胡子都要掉了。我是偷跑出來的,咱們悄悄回去,給他們一個驚喜。”

對於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兩人都有一堆話要跟對方說,但現在的時間和情況都不允許。高穹告訴章曉,今天危機辦準備審訊林小樂,把文管委的哨兵和向導都調過去幫忙了:“秦雙雙原話是,反正文管委都不存在了,你們就過來幫幫我吧。”

章曉和他往外走去:“那應主任要被氣壞了……”

一句話還未說完,兩人都是一愣。

危機辦方向忽然爆發出一股極為強大的精神體波動。那是周沙的樹蝰!

隨著這股波動湧出來的還有許多其他人的精神體力量,章曉不熟悉,但高穹在基地裏封閉訓練了幾天,他認得裏麵的一些人。

“出事了!”他連忙拽著章曉衝入魯記雲吞麵館,穿過廚房,翻牆而出。

魯記的老板與廚房女工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完全不敢阻攔。

寧秋湖在大廳裏等候著,他感覺到在大廳的金屬隔層外部有不少活動的精神體,但顯然他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

他倒是不緊張。自己這條森蚺吃下了太多人的精神體,它已經增強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狀態。即便這麼多人一起上,吞噬了衛凱的布偶貓之後擁有了分裂能力的森蚺也不會落於下風。對他來說,自身存在的不確定危機遠比危機辦這些哨兵和向導更可怕:他想控製一下自己吞噬別人的欲望,但他的森蚺似乎已經形成了習慣,不好由自己控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