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沙見他一直在那裏長籲短歎,於是故意撩他說話。
“我要結婚了,你給我當伴娘吧?”
章曉:“……師姐,我是男的。”
“好吧,那你當伴郎。”周沙興奮地說,“一葦會邀請高穹,你見過他穿西裝麼?”
章曉也興奮起來:“沒、沒有。”
周沙壓低了聲音:“高穹人長得這麼帥,又高,身材還那麼好——喂,他身材好不好?結不結實?”
章曉紅著臉,小聲說:“好,很結實。”
周沙嘿嘿怪笑幾聲,認真道:“那他肯定也沒見過你穿西裝的樣子。你還記得吧,上次袁悅穿了個正裝,秦夜時眼睛都不會眨了,釘子似的一直紮在人身上。”
章曉對周沙所描繪的場景滿懷憧憬:“師姐,那你什麼時候給我們發請帖?”
“等一葦寫完喜帖再發。”周沙說,“再不快點兒,袁悅家裏那幾顆綠色月季都謝了。一葦的工作太忙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來做,老娘力不從心,太他媽累了。”
章曉熱情地說:“師姐,需要我幫忙的話,你盡管說。”
她左右看了看,其實單位裏除了她跟章曉,再沒有其他人。但周沙為了營造一種緊張且神秘的氣氛,還是把聲音壓到了最低:“跟你說個秘密……我有寶寶啦。”
章曉和她一樣趴在桌上,仔細聽她講話。周沙說完之後看著章曉傻笑,章曉愣了一陣,突然歡喜地抓住周沙的手:“師姐!”
“噓!”周沙豎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太大聲,“別隨便講啊,這還是個秘密。”
“好好好。”章曉高興壞了,親昵地握著周沙的手,“哎呀師姐啊……哎呀,小寶寶……”
周沙見他滿臉歡喜根本壓不住,嘴巴咧著一直在笑,年輕明亮的眼睛邊上,甚至笑出了細小的紋路。她溫柔地看著章曉,好一會兒才開口。
“這事情我還沒跟我媽講呢。”她說,“她又過來了,還是不肯住在我們家裏,一個人在外麵住酒店。好煩呀,她到底不喜歡一葦哪裏?明明以前還跟我說過,她覺得一葦這人特別靠譜。”
章曉把心思從小寶寶那裏拉回來:“阿姨又過來檢查身體嗎?”
“不是。她單位裏有幾個人報名參加了技能大賽,結果被分到了這邊的分賽區,所以她帶隊過來參加比賽。”周沙解釋道,“她可熱心了,還問我最近是不是警鈴協會活動頻繁,問我工作上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
現在整個哨兵向導群體幾乎都已經知道了警鈴協會的複蘇,這是危機辦發出的危機情況通告裏提到的。一方麵,這個通告提高了大部分人的警惕性,但另一方麵,這個通告也引發了反作用:有相當一部分沉寂的警鈴協會人員、其他反對組織的成員或是存在著反哨兵向導念頭的人被這個通告所吸引,開始在各種地下論壇和暗網中尋找可以帶他們進入警鈴協會的接頭人。
“她說現在情況比較危急,如果需要她的話,她可以幫忙。”周沙回憶著周影的話,“我過幾天帶她去危機辦找一找秦雙雙吧。我媽媽以前也是個非常厲害的向導,而且還有過管理陳氏儀的經驗,說不定危機辦那邊真的很需要這樣的人。”
“幾天後我有一個進入危機辦的機會,但具體時間不確定,能不能救出林小樂,同樣不確定。”
寬大的客廳裏,或坐或站,擠滿了人。周影坐在窗邊,細細的風拂動了她鬢邊一根新白的頭發。
這個套間位於某個五星級酒店的頂層,除了她之外,其餘的都是警鈴協會的人。這是一次小規模的聚會,趁著全國各地都有參加技能大賽的人抵達華北和中原分賽區,她組織了這樣一次簡單的會議。
“除此之外,今年已經過去幾個月了,華北和中原分會的人數增加得很快,但是華南分會的工作一直停滯,沒有任何變化,華南分會的負責人,我認為你應該要跟我們解釋一下這個情況。”
她的精神體是一隻雪兔。此時那兔子正趴在地毯上睡覺,聽到周影的話,耳朵一下就豎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沉默的寧秋湖。
“折損了一些人。”他簡單地說,“但不嚴重。”
“衛凱、方稚和林小樂都是華南分會的骨幹,華南分會原本是人數最多的一個分會,近萬人,對吧?”周影平靜地說,“近萬人的分會,隻有你和他們四個骨幹,這本來就不夠合理。現在衛凱和方稚死了,林小樂被危機辦抓走,華南分會就你一個頭領,管著下麵這麼多人?秋湖,你自己認為這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寧秋湖眼神帶了點兒陰測測的光:“今天說是聚會,但實際上是對我的批判會?那沒什麼可開的了,批評我全都接受,也一定會改。完畢。”
房中氣氛忽然變冷,眾人麵麵相覷。
“寧哥,咱們這不是互相學習麼?”西南分會的會長是一個矮個子的少女,她在一片沉默之中開口了,“什麼批判呀,沒有的事。就拿我們西南分會來說吧,之前殺了一個危機辦的情報小隊,我還以為這是個突破口呢,結果這麼久過去了,再沒找到新的情報人員。照這樣來說,我也是要受批評的。”
“形勢不一樣,我認為我們做事情的方式也要變一變。”又有人開口說,“寧秋湖的幾個骨幹折損了,這不僅僅是華南分會的損失,也是整個警鈴的損失。我相信,寧秋湖的華南分會比我們更沮喪。方稚是個特別優秀的向導……”
有人打斷了他的話。
“就是因為形勢不同了,才更要謹慎。危機辦的人比我們想象的要厲害,他們掌握到的東西其實已經很多了。我認為,現在我們在小事情上更應該求穩。華南分會那幾個人就是反例嘛,連衛凱都死了,這損失難道不大?我覺得必須有人要承擔起責任的,不是輕飄飄說兩句話就能過去的事兒。”
眾人三言兩句開始爭執,周影一直沉默地聽著。
幫寧秋湖說話的那幾個人,周影知道,他們的精神體全都是融合過的。而試圖對寧秋湖提出批評甚至削了寧秋湖職位的人,無一例外都和自己一樣,對融合精神體十分厭惡。
她原本以為,熱衷於實驗精神體融合的人主要集中在寧秋湖管理的華南分會,但現在看來,這股力量已經開始滲透和蔓延到其他地方了。
周影很理解他們的想法。畢竟想要做出更好的成績,強大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眾人吵了一通,各自都餓了。周影開這個會其實也不是為了解決什麼迫在眉睫的問題,隻是跟大家說一聲自己來了,並且看一看參與搶奪陳氏儀的這些人。她揮手讓眾人散了,回家吃飯。
在離開家鄉的時候,周影已經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被危機辦盯上了。盯梢的人水平非常高,是危機辦專門培養的跟蹤人才,周影沒辦法找到他的蹤跡,於是抵達這邊之後,第一時間住進了這個酒店。酒店附近是一片連綿的商業區,類似的賓館酒店數不勝數。由於這個區域距離技能大賽預選賽區不遠,因而住在這周圍的人,大部分都是來這邊訓練的哨兵和向導。警鈴協會的人從各個省市趕來,陸續在不同的賓館與酒店登記入住,然後分批、分時間進入周影所在的酒店消費或吃飯,等到聚會的時間快到了,再前往周影的房間。
周影住的這一層全都是警鈴的人,但光看登記的證件是完全看不出來的。有人釋放了精神體,稀薄的力量彌漫了整個走廊,一旦有生人進入,立刻就會收到警示。
所有人都走了,寧秋湖還兀自坐著,很溫和地把周影的雪兔抱在懷裏,一下下地小心撫摸。
“還有什麼事嗎?”周影問。
“搶奪陳氏儀和章曉的工作為什麼讓我負責?”寧秋湖問她,“如果你覺得我的工作方法不合適,幹脆別讓我做這麼重要的事情,不是更好?”
“因為我們沒有那麼多的人手可以調撥出去。你恰好是最厲害的。”周影不耐煩地誇他,“這次參與行動的有三十個人,你是帶隊的,我認為你完全可以勝任。”
對周影的話,寧秋湖表示滿意。他點了點頭,捏著雪兔的耳朵。
“明天我會帶回來好消息。”寧秋湖低聲說,“我還有一個要求,如果你回你的老單位探望同事,麻煩你注意一個叫做周沙的哨兵,她是女性——哦對,和你同姓。方稚就是她抓住的,她有一條樹蝰。很漂亮也很厲害的樹蝰,你幫我留意,我要吃,我要給方稚報仇。”
寧秋湖笑笑。他長相英俊,但由於精神頹靡,此時笑起來頗有些陰森。
“對了,我昨天查過方稚留下來的人口數據記錄,原來她是你女兒。”
周影臉色慘白,謔地站起:“寧秋湖!”
寧秋湖捏著周影的雪兔,慢吞吞道:“警鈴協會有一句話是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一視同仁。”
他冷冰冰地笑了:“無論是會長,分會會長,還是普通的警鈴協會人員,我們都一樣平等對待。我們有的,你也有。我們不要了的,你也不能有。為了警鈴最終的、最偉大的目的,衛凱和林小樂可以離開家人,我可以舍棄我最珍貴的回憶,為什麼你不能先從你的女兒開始,割舍掉這些無用的情感?”
雪兔在他手裏噗地消失了。一團霧氣從手中鑽出,曲曲折折地飄散開,在房間裏輕輕浮動。
周影深吸一口氣,勉強保持平靜:“她是女性哨兵,是極為重要的戰鬥力量。我們確實要一視同仁,但你不要忘記,要盡可能地保護女性哨兵,把她們吸收到我們組織裏來,這是警鈴辦事的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