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裏晚上才有活動時間, 原一葦和高穹沒找到秦夜時, 隻好留了訊息, 在場地裏等他。
基地位於郊區, 夜間天色黑得通透, 星子遠遠掛著, 從光年之外向此處傳遞光線。
原一葦心中一時有無限感慨, 想和高穹分享:“我跟沙沙準備舉行婚禮了,你給我當伴郎吧?”
高穹一愣:“伴郎是什麼?”
原一葦:“……你是不是智力真的有問題?”
高穹想了一會兒:“當伴郎有什麼好處?還要封紅包嗎?”
原一葦:“當然要!也沒什麼好處,但不會累。我們的儀式比較簡單, 就我和沙沙的家裏人,還有一些同事朋友。你要是沒時間,我就找袁悅。”
高穹點點頭:“我當。”
原一葦開始跟他說場地和路線問題, 正討論著, 秦夜時回來了。
秦夜時身後還有一個蔣樂洋。蔣樂洋和秦夜時的臉色都很不好,原一葦跟高穹下意識豎起耳朵, 聽到蔣樂洋說了句:“……我隻是過來傳達的, 這件事不好在文件上寫明。”
秦夜時瞪他一眼, 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原一葦遠遠地跟高穹介紹了蔣樂洋, 高穹對陌生人沒有興趣, 隻是抬起手招呼秦夜時過來。
蔣樂洋緊隨秦雙雙之後來找秦夜時, 說的就是槍的作用。蔣樂洋自己也沒想到帶槍居然還有這個目的,傳達口訊的時候非常窘迫,甚至都有些不鎮定了。秦夜時無聲地聽, 蔣樂洋得不到他的回應, 不知道他究竟聽進去了沒有。蔣樂洋講了很多很多,把利弊都擺在秦夜時麵前。秦夜時隻是偶爾抬起眼皮,盯一眼蔣樂洋,隨即又低下頭,一言不發。
“跟你商量個事兒。”原一葦把秦夜時攬過來,壓低聲音,“高穹想去跟章曉的車,你幫幫忙?”
秦夜時此時才有了點精神:“他能去嗎?”
“就是不能去才來找你商量。”原一葦難得參與這樣的事情裏,他比高穹還要積極,“反正這事情也沒什麼危險性,就跟著車隊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你知道章曉到時候坐哪輛車嗎?”
秦夜時意識到麵前的兩個人根本不知道這次行動的真正意義。原一葦雖然也參與進去,但是他沒有資格得知更深層的秘密。
“我和章曉同一輛車。”秦夜時說,“他帶著陳氏儀,我負責保護他。我們的車隊全都是同一型號的箱型車,每輛車上有一個司機,一個向導和一個哨兵。章曉的那輛車多出他一個。我和他會呆在後廂裏,保護他和陳氏儀。”
他說得太爽快,原一葦和高穹都有些莫名其妙:“咱們這可是違規,你怎麼那麼幹脆?”
“我怕出事。”秦夜時說。
他話音剛落,高穹臉色就變了:“出什麼事?!”
秦夜時猶豫再三,還是沒敢跟高穹說槍的事情。他怕高穹直接就從這裏打回家,或者跑到管委會那邊鬧事。
“章曉怕我的精神體。”秦夜時換了個說法,“萬一有了什麼狀況,我需要釋放狼獾來保護他,那就麻煩了。”
高穹深以為然:“是的,這個沒用的,他直接就暈過去了。你不要指望他幫你,也別讓他上陣,他隻會拖你後腿。”
原一葦心想高穹這人長大了啊,電視劇看多了,說話也懂得拐彎抹角了。
秦夜時心裏則有些不解:“章曉這麼廢柴,你也喜歡啊?”
雖然要違規,但是秦夜時現在內心充滿了一種近乎於見義勇為的氣勢,他絲毫不怕,甚至躍躍欲試地要去違規。他記得秦雙雙的神情,也記得方才蔣樂洋傳達口訊時的窘迫和為難:為了更重要的利益而去殺人,至少這不是大多數人認可的處理方式。秦夜時知道自己無力扭轉這個決定,甚至連秦雙雙和蔣樂洋也都不可以。他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用最完善的方法去保護章曉。
高穹既然要去,那就讓他去好了,在和章曉配合的時候,他確實比自己更合適。秦夜時在片刻間已經作出了決定:“我也會跟著去的,我有自己的辦法。”
“好好好。”
高穹正想繼續跟他討論細節問題,秦夜時突然想到了另一件要緊的事情:“不對啊高穹,你是要作為情報人員潛入警鈴協會的。你不能暴露。”
“陳氏儀比警鈴協會重要得多。”高穹早就想好了理由,“更何況在我這裏,章曉的個人安全比陳氏儀重要得多。如果我們把陳氏儀保護好,警鈴協會肯定還會繼續想辦法去得到它,隻要他們行動,我們就肯定有可趁之機,這不是很好麼?我們把陳氏儀和陳氏儀的管理員好好地保護起來了,還怕警鈴協會不主動來找我們?到時候就是你們危機辦大展身手的機會了,對不對?”
因為得到了秦夜時的應允,高穹覺得一切事情都很順利,心情變得很好,越說越順暢。
“退一萬步說,如果章曉那邊真的出了事,你認為我還可能再去做什麼潛入工作麼?我之所以答應你們,之所以去做情報人員,歸根結底,原因也在章曉身上。如果他有危險,那麼我潛入警鈴協會的任何工作都沒有了意義,你認為我還會你姐姐去做這件事嗎?”
秦夜時:“噢。你是在威脅我和我姐姐嗎?”
高穹:“不不,我是跟你講道理。”
一直在一旁聽兩人呱嗒呱嗒說話的原一葦抱緊了手臂,露出笑容。他覺得這一切奇妙又有趣。高穹和秦夜時都變了,說話的方式,說話的內容,他像是一個勞心勞力的父親,在離家許久之後突然見到了家裏的孩子,驚覺他們已經產生了自己都沒想到的變化,心中又驚又喜,全是欣慰和感慨:這兩個人的變化都是好的變化,看來自己不在文管委的這段時間裏,周沙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煩惱。
想到周沙,又想到他們舉行在即的婚禮,原一葦腦中一亮,連忙扯了扯高穹。
“高穹,要不你和章曉,打個報告,提出伴侶申請唄?”
高穹沒什麼特別激動的反應:“提不提有區別嗎?”
他和章曉其實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伴侶申請最大的障礙就是高穹的身份,他不是這邊的人,沒有任何可考的檔案資料,目前隻有秦雙雙通過各種關係給他搞的一個戶口。伴侶申請裏需要填寫個人資料,包括小時候就讀的學校、所在的居委會、監護人關係、學習經曆,等等等等。
發現這條路走不通之後,他和章曉也坦然了。伴侶申請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張許可,一張無足輕重的紙,意義並不重要。
倒是一旁的秦夜時來了興趣:“兩個男的要提伴侶申請,流程跟你和周沙的也一樣嗎?”
“完全一樣。”原一葦說,“就是我和周沙可以用伴侶申請領結婚證,你和袁悅不可以嘛。”
秦夜時結結巴巴,臉一下就紅了:“和、和、和袁悅有什、什麼關係,你別亂講。”
“很多人都不在乎這張紙。”原一葦低聲說,“但有的時候,在發生某些突發情況的時候,互為伴侶的哨兵和向導是依此為憑據,為對方獻出生命。”
“難道沒有伴侶申請就不會這樣做了?”高穹覺得挺好笑,“獻出生命,還需要一張紙的允許?”
“你不知道以前的情況。以前,哨兵比向導珍貴,所以每個上戰場的哨兵都要和一個向導提交伴侶申請。在哨兵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他的伴侶必須竭盡全力,以犧牲自己為前提,去挽回哨兵的性命。”原一葦眯著眼睛回憶,“以前發生過很多悲慘的事,但是實際上,成功的例子並不多。因為每個向導的精神體力量是不一定的,而且如果向導不是真心實意地想救人,那怎麼逼迫,也是做不到的。”
高穹和秦夜時都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刻,章曉是會願意為我付出生命的。”高穹平靜地說,“但是我永遠不會讓那一刻出現。我要他好好活著,即便我真的死了,他也不用為了我犧牲任何東西。”
秦夜時遲疑著,慢吞吞點了點頭。
他也希望袁悅永遠好好地活著,但他不確定,袁悅是否願意為自己獻出生命。
自己思索了一陣,秦夜時有點兒高興:袁悅是不會為自己獻出生命的,他們的感情還遠遠沒達到這樣深的程度。
這個結論令他有片刻的憂傷,但很快又感到輕鬆:那太好了。
畢竟自己在危機辦的工作比袁悅在國博裏的要危險得多。
他們不是伴侶,甚至也不是戀人。袁悅會永遠安全,他不必犧牲生命去挽回一個哨兵,他永不必有這樣的擔憂。
隨著陳氏儀轉移時間的臨近,章曉在單位裏開始表現出一種十分明顯的坐立不安。
看著他今天第十二次離開辦公室跑到保護域,周沙忍不住說:“你看它有什麼用啊?它就在裏麵,也不會自己跑掉,你放心好了。”
“以後就見不到了。”章曉說,“三號倉庫那邊有保護域嗎?”
“……你看的不是陳氏儀,是保護域?”周沙很震驚,“一個大箱子,刷成白的,有什麼好看的。”
章曉心想,這可是我第一份正兒八經的工作,太值得懷念了。
應長河給了他一個機會擺脫“廢柴”之名,而他在文管委裏遇到了高穹,還有周沙這些人。陳氏儀轉移之後,保護域也會被拆除。由於沒有了陳氏儀,這個失落文物回收與管理委員會也就相應地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周沙和袁悅都是國博的人,他們很快就會被安排到別的部門去,仍舊在這裏工作和生活。應長河也不再是文管委的主任了,他會做什麼,章曉也不知道。
這些事情一旦細想,全是無邊無緒的惆悵。
章曉到文管委還沒有一年,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許多的事情。當時應長河給了他承諾,答應兩年之後就讓他轉到其他崗位去工作,不需要繼續以向導身份留在這裏。但是章曉現在已經不厭惡自己的向導身份了。因為他是這樣一個特殊的向導,所以才能啟動陳氏儀:那名為“廢柴”的過去,好像隨著時間流逝往很遠很遠的地方,如果不仔細回憶,甚至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