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晚餐分吃了一隻烤雞, 半飽不飽, 但也不打算繼續戰鬥了, 一致決定留著點兒力氣和胃中空隙奮戰夜宵。
高穹吃飽喝足了, 又開始坐立不安。
章曉去洗澡, 他要跟著叮囑:“一定記得打開通風扇。地上水多, 別滑倒了。”
章曉去洗水果, 他要跟著嘮叨:“我覺得這刀子真的不行,太鋒利了。你小心點兒別傷了手,唉, 家裏還有創可貼嗎?”
章曉去關電視,他站在他身後探頭探腦:“插頭拔了嗎?這個排插是不是太舊了,會不會冒火花?要不咱們幹脆換一個吧?”
他比自己還嘮叨!章曉好不容易在他喋喋不休的絮叨之中熬過了一晚上, 準備上床睡覺了, 抬頭發現高穹站在房間門口,皺眉打量著房間裏的一切。
章曉無力了:“又有哪裏不對?”
高穹:“床頭燈不亮了。你晚上起來上廁所會不會摔跤?”
章曉:“……不至於!”
高穹看這房間, 這個家, 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隻覺得危機重重, 十分凶險。
他趴到床上, 把章曉抱在懷裏狠狠親了一口:“你為什麼不緊張?為什麼那麼輕鬆?”
章曉任他抱著, 雖然很重,但沒有抱怨:“我不是小孩子了,高穹同誌。”
“章曉同誌, 你這麼冷靜, 我懷疑你別有居心。”高穹說,“我代表組織,對你的行為和言辭表示不信任。”
章曉皺了眉頭:“說的什麼玩意兒?你看到第幾集了?”
高穹:“16集。剛剛你洗澡的時候播的。”
兩人之前追看的《盛世王孫》播完了,現在正興致滿滿地追一部諜戰劇。高穹在諜戰劇裏發現了新的興趣點,每天看個不停,對地下黨的生活和戰鬥經曆充滿了天真且純潔的想象。
“真是浪漫。”他滿懷憧憬地說,“他們在那麼艱苦的環境裏,還能穿那麼好的衣服去參加舞會。”
章曉怒了,掐他一把:“那都是編的!我才看到14集,你不能搶在我前頭。”
高穹嘿地一笑。
章曉好奇極了:“他們發現李科長叛變啦?”
高穹:“發現了。”
兩人嘰嘰咕咕,熱烈地討論著劇情,先前爭執的話題被拋到了一邊。
高穹明天去危機辦報到,之後就要進入封閉式訓練,訓練完畢後直接執行任務,因而他在最近的一段時間裏是不能回家的。章曉並不是不緊張,也絕對不是輕鬆,相反,他心裏頭對高穹的行動懷著巨大的恐懼和不安,更甚於自己即將開始的轉移。
他害怕高穹的真實身份會被秦雙雙之外的人知道,更害怕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發生危險。
雖然常常聽到警鈴協會的名號,也接觸和見過警鈴協會的人,但是一旦要深入其中,還是覺得因為無所知而充滿了凶險。
但他不能讓高穹擔心。他可以跟高穹表達愛,表達思念,但不能表達出自己的茫然和憂愁。
進入危機辦和執行警鈴協會相關的任務已經是確定了的,他不想讓高穹帶著憂慮,在行動的時候還要分一部分精力來擔心自己。
在這樣的掙紮和忐忑裏,章曉心裏鑽出一個細小的聲音:你已經這麼愛他了。
是啊。他很快在心裏回答,帶著一點兒害羞和緊張:我非常愛他。
這是沒辦法用膚淺或者深刻來形容的感情,和性反應或者映刻效應有關,也可能沒有關,但又有什麼關係呢?章曉心想,誰才有資格給戀人之前的感情下定義,誰有資格去作出合適不合適、有沒有道理的判斷?那是糅雜了感激、崇拜、憐惜、憂慮和喜悅的感情,他自己都沒想過去分清楚。這又不是解答分析題,必須一二三四寫出無數論點才能夠逐點給分。
他知道高穹以前想過回到“彼處”。那是他跟高穹還沒有正式認識的時候。高穹根本不在意是否違規,他偷偷拿走陳氏儀,戴在手腕上,在街上隨處亂走,不時停下來。但他沒能力啟動陳氏儀,所以在知道章曉是新的管理員之後,他才會這麼感興趣。
章曉不知道高穹回去是想做什麼,或者隻是想回去看看,或者是想回去找梁君子。他相信高穹總有一天會告訴自己的,這個問題並不太重要。
他自顧自地想著,顛來倒去,越想越是感慨:我沒救啦。
高穹給他劇透完了,又想起方才自己沒得到答案的問題,正準備繼續追問,章曉抬頭吻住了他。
享受著這個溫柔的吻,高穹突然不想再詢問了。他隱約覺得自己觸碰到了答案,那是不可用言語表達的內容。
章曉揉搓著他的頭發,在親吻的間隙裏小聲說:“後麵我都不看了,等你回來。你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高穹沒吭聲,在他鼻尖輕咬了一口,又輕吻著他的眉毛。
章曉睡得不安穩,半夢半醒之中,他發現高穹起身了。
高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拿出自己的白噪音耳機,又輕手輕腳地爬了上來,小心翼翼地躺在章曉身邊。
章曉半閉著眼睛,心裏很難過。
以往自己睡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是不需要白噪音耳機的。這也許證明高穹比自己所想的更加焦慮,這讓章曉心裏的不安變得更濃了。
高穹在被窩裏牽著他的手,依偎著他睡下了。章曉心裏轉過了許多個念頭,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這一天,高穹準時來到了危機辦報到。
原一葦對他的準時表示很震驚:“不遲到啦?”
高穹:“以後都不遲到了。”
原一葦很為應長河傷心:“應主任罵你這麼多遍你都一樣遲到,一來危機辦立刻就正經起來了啊?”
高穹十分認真地跟他分析:“我以前那工資,扣跟沒扣區別不大,現在不一樣了。危機辦這邊不是遲到一小時就算曠工麼,曠工一天,至少沒了一千塊。”
原一葦:“你不知道啊?我們這些專門跑外勤的人不用打卡的,有任務就來,沒任務就算了,不用坐班,就算你幾天不來也不算曠工的。”
高穹:“……”
他頓時萬分心痛,仿佛剛剛失去的是跟章曉共度的一千個小時。
原一葦要陪著高穹去做封閉式訓練,兩人跟秦雙雙報到之後,原一葦開車和他一起去了危機辦的培訓基地。
此時距離陳氏儀轉移的時間尚有四天,而高穹第一階段的訓練時長是一周,他應該是趕不上的。
高穹自己倒是比較樂觀,他知道原一葦也是轉移陳氏儀的保衛人員。到時候實在不行,他就先把原一葦捆在基地裏,然後自己拿著他的證件混入保衛人員的隊伍中,隻要精神體的力量不釋放,別人是不會知道他到底是哨兵還是向導。
兩人離開秦雙雙辦公室的時候,與蔣樂洋擦身而過。
蔣樂洋在危機辦虛擔一個顧問的名號,但實際上什麼事情都不用做。秦雙雙根本不給他任何接觸危機辦機密事宜的機會,就連蔣樂洋提出要看一看危機辦的人員名單,她也隻給了他一份辦公室人員的通訊錄。他知道原一葦,但不認識高穹,好奇地看了幾眼。
“秦主任,你給我的這個,不全啊。”蔣樂洋進了辦公室,把通訊錄放在秦雙雙的桌上,“我要的是名單,你給個隻有名字和電話號碼的通訊錄給我,做什麼?”
他頓了頓,指著通訊錄上的第一個名字:“而且你自己留的兩個手機號碼裏,有一個還是錯的。”
秦雙雙眉毛一挑:“你找過我?你怎麼知道是錯的?”
蔣樂洋笑了:“我猜的。所以你手機號究竟多少?”
秦雙雙:“……跟你聊天真費勁。”
蔣樂洋看上去很高興:“這是聊天啊?”
他拖了個椅子坐在秦雙雙對麵:“那再多聊點兒吧。”
秦雙雙見了他就煩:“你到底來幹什麼的?”
“管委會有個絕密文件,我特地帶了口令給你,你上係統接收吧。”蔣樂洋把手裏的一張紙遞給秦雙雙,“另外,想問一問你的手機號。咱們建立一點兒私人聯絡嘛,你不覺得很有必要嗎?”
秦雙雙接過口令,打開自己的終端機登錄了文件係統,開始下載文件。蔣樂洋在對麵呱噠呱噠講了半天,她敷衍地回答:“你不是有了麼?”
“那是工作號。”蔣樂洋說,“而且我打你工作號的電話,你不接。”
秦雙雙愣了一下,瞥他一眼:“蔣顧問,你非工作時間打我工作號,那我肯定是不會接的。”
蔣樂洋仍是一副很和氣的笑:“我以為你把我拉進黑名單了。”
秦雙雙也笑笑:“沒有的事,怎麼敢呢?”
她決定一會兒就把蔣樂洋的號碼從黑名單拖出來。
蔣樂洋靜了片刻,扭扭自己的脖子:“哎呀,頭還是有點兒暈。”
秦雙雙很關切地說:“落枕了?快回去睡覺吧,反正這兒也沒你什麼事,跟個擺設似的。”
“不是落枕。”蔣樂洋笑著說,“前天被你打的,還沒好呢。你後來說事態緊急才有這個下策,改天要請我吃飯道歉的,沒忘吧?”
秦雙雙自然是早忘記了,那隻是隨口一說。
“沒忘呢。”她溫和地笑道,“等你好了再說唄,現在頭暈著,吃飯也不舒服,對吧?”
“沒有沒有,我這個人比較好養,吃什麼都舒服的。”蔣樂洋見她笑了,似乎更加高興,“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秦雙雙想了想,點點頭:“好,你到時候電話聯係我吧。”
她再次做出決定,繼續把蔣樂洋的號碼放在黑名單裏。
蔣樂洋樂顛顛地窩在椅子裏,看著秦雙雙笑。他在秦雙雙麵前不端架子,也知道對方並不歡迎自己,這些架勢全都沒有用。他思忖了片刻,終於又找到一個似乎可以繼續聊的話題:“秦主任,你和你弟弟長得很像。”
秦雙雙盯著終端機屏幕,沒有理他。
“秦夜時是個人才啊。我舅舅是非常欣賞他的。上次他點名要秦夜時去對他執行24小時保護,但最後你也沒安排小秦過去,我舅比較失望。他早就聽過秦夜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