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梯裏呆了一天一夜之後,有一個餓得受不了的小孩子終於走了出去。
他是第一個,接著還有一個。高穹也起身了,他又餓又累,並且意識到如果電梯不升上去,他們是沒辦法逃離這裏的。
七個孩子一個跟著一個,互相牽著手,走入了隕石內部。
隕石內部非常非常熱,仿佛有一個生生不息的熱源藏在裏頭,持續燃燒著,烘烤著進入它內部的每一個人。
生化防護衣非常厚,非常重,每個孩子都喘著氣,舉步維艱。
但隕石內部什麼都沒有,隻是一個枯燥狹窄的洞口。他們進入黑暗的場所之後,頭頂的小燈自動打開,高穹看到洞穴內部的石壁上沾著一些黏糊的東西,和通道上的那些一模一樣。
七個人原樣走進去,又原樣走出來。
每個孩子都鬆了一口氣,瘋了一般往電梯跑,一邊跑一邊喊:“我們出來了!我們回去!”
高穹扶著一個走不動的孩子落在最後。他看到前麵有兩個人跑著跑著,突然就栽倒在地了。
他攙扶著的這個也走不動了。透明的麵罩裏麵,那張圓圓的小臉已經模糊不清,皮膚像是融化了一樣淌下來,他的喉嚨已經無法發聲,隻能掙紮著四肢,緊緊抓住高穹。
高穹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恐懼。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瘋狂地甩開那個軟綿綿的人體,奔往電梯。
原先栽下來的那兩個人也不動了。那些黏糊糊的、說不清什麼顏色的汙物從防護服裏流出來。高穹跑得太快,他的呼吸讓麵罩蒙上了厚重的霧氣,因為看不清,他甚至在電梯前摔了一跤。
沒有人交談,兩個小女孩互相牽著手發出恐懼的低泣。電梯很快關上了,頂上的攝像頭轉了一轉,那個溫柔的女聲再次響起,隻是變得異常冷漠與機械化:“任務完成,出發七人,三人因輻射過度死亡,存活四人。記錄完畢。”
滴的一聲輕響,擴音器關閉了。在漫長的十幾分鍾移動時間裏,電梯裏除了喘息和哭泣聲,高穹什麼也沒有聽到。
出了電梯之後,他們走過了很長的一個走廊,走廊上有各種噴霧和水,每個人都不敢出聲,順從地在通道上走了幾個回合。
脫下防護衣的時候有個女孩又哭了。她的腳掌粘在衣服內部,無法脫離。
為她去除防護衣的研究人員對著衣領上的話筒說了一句“這個不行了”,一把將她抱起,離開了更衣室。
房間裏剩下的三個人瑟瑟發抖,高穹脫光了所有衣服,吐出舌頭,甚至摸自己的牙齒。他沒有一處地方融化,也沒有一處地方的皮膚和別的什麼黏連在一起,他能說話,能呼吸,一切都很正常。
在繁瑣的檢查結束之後,高穹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間。另外的兩個人就住在他左右兩側。他們沒有交談,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對方,生怕會在對方臉上看到融化剝落的皮膚。
高穹沒有睡著,他一閉上眼睛就噩夢連連,融化了的巨人站在他麵前,奔跑著追逐他。他拚命地往前跑,但冰原上白雪皚皚,沒有一個人能幫他。
恍惚之中,他聽到了一聲狼嚎。
高穹睜開眼,大口喘氣。房間裏除了他誰都沒有。
但他的手正在發熱。他舉起手,看到自己掌心裏正逸散出一片很輕很薄的,顆粒般的白色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