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尷尬沒有持續很久, 高穹離開章曉身邊, 在不遠處繞著樹走來走去。
兩人所在這地方比較僻靜, 周圍沒什麼人, 此時已經將近傍晚, 雨停了, 炊煙四起, 似乎有模糊的香氣勾了過來。
高穹在樹那邊轉圈,越轉越煩躁。他知道章曉喜歡看他,不然也不會老是死守在咖啡館的窗邊死盯自己。但是他沒想到這種情緒居然會影響到兩個人是否能順利回到他們真正在的時間線上。
應長河讓原一葦去教章曉是有道理的。文管委除了陳宜之外, 隻有原一葦出勤的次數最多,經驗最豐富。章曉是一個沒有經過這一類培訓的向導,他根本不懂得把工作上的事務和個人情緒剝離開, 所以會衝動地試圖阻止別人毆打歐慶, 或者是因為自己不想回去而無法啟動陳氏儀。
回頭看到章曉站在不遠處擔心地看著自己,高穹覺得愈加煩躁。
他絕對不願意跟章曉搭檔。
但原一葦和周沙已經是極有默契的搭檔, 周沙最近還搬到了原一葦家裏住, 估計今年內兩人就會提出伴侶申請, 所以讓周沙和章曉搭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和章曉搭檔的隻可能是自己——高穹更覺頭大。
“你先坐下來, 冷靜冷靜。”高穹走回去, 按著章曉肩膀讓他坐在斷了一截的石牆上, “我們先聊聊天。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或者想去玩兒的地方麼?”
高穹非常嚴肅認真,這不是聊天的口吻, 而是“聊完這個天請你一定要讓我們回去不然我會弄死你”的口吻。
章曉倒是挺高興的。他還以為高穹生氣了, 結果轉了半天的圈還是回來跟自己聊天。
“沒有特別喜歡吃的。”他高高興興地說,“想去玩兒的地方……其實跟你出外勤就挺好玩兒的。”
高穹:“……”
談話簡直繼續不下去了,高穹一屁股坐在他對麵的牆角上,一字字開口問:“你必須想出來,不然我們都回不去,隻能在這裏老死了。”
章曉愣了一下,連忙點點頭:“我想,我努力想。”
他真的開始認真想了。
在沉默之中,高穹看看漸暗的天色,又扭頭看看章曉。
這晚風與未來某一刻的晚風並無任何不同。它吹起了章曉額前的頭發,那些柔軟的發絲翹了起來,在風裏一彈一彈的。章曉想事情的時候有些呆滯,右手握拳抵著自己的嘴巴,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地麵,高穹足足盯著他看了有幾分鍾,他愣是沒眨過一次眼。
“……沒有什麼自己覺得呆著很舒服、很高興的地方嗎?”高穹開口問他。
章曉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高穹這是正兒八經地要聊天了,連忙從石牆上溜下來坐到地上,和高穹隔著些距離。“有的,就我畢業之後,跟我室友一起住。我倆在清華小區租了套房子,房子不大,就兩室一廳。不過他工作特別忙,常常不回家,所以就像是我自己一個人住一樣,很自在。”
他生怕這難得的話題中斷了,不停地搜刮出有趣的事情想跟高穹分享。
“廚房裏有微波爐,我上個月就試著用了。冬天麼,吃栗子挺好的,我在外頭買了些栗子,還問了老板能不能放微波爐裏叮,老板說可以。”
高穹:“……不可以。”
章曉:“是的……總之就炸了。把我嚇壞了,那天我室友不在家,我……”
他想了片刻都沒說出自己怎麼了,末了隻補充一句“反正我挺害怕那種聲音的”。
高穹點點頭。
現在的進展非常棒。他似乎能看到回去的希望了。快說,快說,繼續說,老子聽你說——他殷切又熱情地看著章曉。
結果章曉不聊了。他不談那些爆炸的栗子,又開始發呆,老半天才冒出個新的問題:“師姐是哨兵……女性哨兵很少,她真厲害。”
章曉的話題跳躍性太強了,為了讓他說多點兒,高穹隻好繼續順著聊下去:“她確實很厲害。”
“你知道她的精神體是什麼嗎?”
“蛇。”高穹說,“而且有毒。”
章曉來了興趣:“什麼蛇?你怎麼知道有毒?”
高穹皺眉回憶。周沙跟他說過自己精神體的種類,但他沒記住。
“想不起來了。”他說,“但我跟她打過,所以知道她的蛇有毒。”
哨兵和向導的引領關係在大多數情況下並不是絕對一對一的,一個向導可以引領數個哨兵,但一個哨兵隻能接受一個向導的引領。
正因為如此,在就業市場上,哨兵遠比向導更搶手。幾乎每一個進入特殊人才市場進行招聘的企業都會在招聘啟事上寫一句“哨兵優先”,有個別企業在已經擁有一個向導的情況下,甚至會注明“本次招聘隻限哨兵”。用人單位普遍認為哨兵比向導重要,向導隻要夠用就行,數量不必太多。
至於是否會因為過度勞累而引起向導本身的情緒失控,這不是他們會考慮的事情。
這種情況在十幾年前特別普遍。很快,在就業市場上遭遇歧視的向導們坐不住了。畢業季原本是最佳的應聘時機,但無論校園招聘還是社會招聘,哨兵與向導的招聘比例一直維持在30比1,1996年的時候甚至達到了50比1:當年畢業的654名哨兵全都找到了工作,而應屆的321名向導之中,隻有13人簽訂了就業意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