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本協議一式七份,個人、單位、水產局、勞動部門各執一份。

單位法人:單位蓋章:

95年10月16日

個人簽名:簽字部門:

年月日年月日

爸爸一到家就把錢交到媽的手裏,說:

“一萬五收好了,人家來要債,我們可以一人先還一部分。”

或許是領回這筆錢的緣故,爸爸更精神了些,眼睛裏有了更多鮮活的東西——他終於從陰影中走出來,懷上正常人的心態過日子,我感到欣慰!仔細觀察,他不像以前那樣沉悶、陰鬱,但身上仍留下一些無奈、悲傷的情緒——畢竟那些錢來得別扭,是賣身份換得的——錢到手了,自己身份沒了,飯碗也就沒了,往後靠什麼過日子?這多少有些叫人感到遺憾!

爸爸到家才稍稍歇口氣,我還在沉思中,寶福就進入我們家。他******一挨著椅子,亮開嗓子不住地說起來:

“******,看冷凍廠要關門求爺爺告奶奶找關係調入城關供氣站,滿以為這下摟緊鐵飯碗,哪料到現在工資也發不出,要關門!你們可以領回那麼多退職金,我什麼也沒有。早知如此,我就不調走!”

我明白他的來意,直截了當地說:

“寶福叔,來得正是時候,順便還你餘下的萬把塊錢。以前沒還上的一千多塊利息要作廢,不能再討要,我們實在還不出那些錢了!”

“我和你爸會處理這件事。”他生硬地說。

“寶福叔,我們不食言,錢一分不少還給你,你得為我們想一點——我爸快六十了,背負那麼多債,壓力多大!那點利息權當朋友支持我們,不能再討要!”

我又擔心又著急,話語說得有些快。爸爸急忙朝寶福瞪了瞪眼,似乎在做暗示。

“小夥子,聽你的還不好嗎?”寶福說。

稍息片刻,爸爸便從媽那裏取出錢數出一萬遞給寶福。寶福收起錢,說完幾句客套話,起身告辭。爸爸送寶福去公路邊搭客車,兩人相跟著走出屋子。望著兩人的背影,我高喊道:

“爸,那點利息再也不能付給他啦!”

我知道爸爸的秉性,不住地這麼說著喊著,是為提醒他、暗示他,別犯傻做傻事。一會兒,爸爸回轉家裏,我迫不及待地說:

“利息也還了?”

“那是我和他說妥了的,怎麼好不還?若沒還,他不高興,我也難為情。”

“那是些什麼錢?都是賣飯碗的錢!連那點利息也付!你不會說沒錢了等有錢再送還他嗎?”不出所料,爸爸真的做出了傻事,我生氣地大嚷起來,“這回借口沒錢,下回借口沒錢,走兩三趟自己都煩了,不就省下一千多塊了?他放‘高利貸’給我們,什麼錢都賺了去,在乎少收這千把塊嗎?我們能把本錢都還了他,品性就直得不得了啦!”

“我說不出口,也做不出。”爸爸像做錯事的小孩子,垂下頭,囁嚅著說。

“爸,你太老實了!我們被欠去多少錢,別人肯還不?”我強忍住才沒讓淚水流下來。

“兒子,別為難爸。他老實,你也老實,我們一家都是老實人,老實人容易吃虧。不過,我們吃虧,沒貪便宜,心裏踏實。”媽解勸道。

“老實得傻了!”我說。

“兒子,不要生爸的氣。”停了一會兒,爸爸抬起頭,一雙眼睛感傷地盯著我說,“跟你說件事,爸很早就托人在外麵找事做,現在有了回音——汕頭一家服裝廠要一個把門、管衛生的工人,過幾天我就去。”

心像觸電似地一蹦,跳到嗓子眼。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在爸爸身上——望著他那瘦削的身子、微微拱起的背脊,望著他那灰白的頭發、滿是皺紋的臉,望著他那疲憊哀傷的眼睛,心酸痛不已,淚水奪眶而出!眼前的一切變得模模糊糊,胸口堵著一股熱熱的氣流,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喘了好一陣子,才哽咽著說出一句話:

“爸,別去!快六十了,一人在那麼遠的地方打工,冷冷暖暖我們看不到不放心!那些債,兒子慢慢還。”

爸爸眼睛又閃出一絲淒苦的神情。

“兒子,我們不能指望那些茶樹、果樹來還債,它們什麼時候能長成呢?八年十年真長大了,說不定結出的東西沒人要!爸想好了,非去不可!”

“你一個老人獨自在外,又要幹重活,誰放心得下?爸,留在媽身邊幫媽做籃子。”

“我身體好著,你們放心。說好了,吃住老板的,一月八百,一年下來,我也能掙回萬把塊。弟弟妹妹都打工,會掙回一些錢,這樣還債才快!在家做籃子,個個累得半死,一天才掙幾十塊,能剩幾個錢?讓爸去。”

我話再也說不下去,任憑淚水在臉上嘩嘩流淌。

兩天後,爸爸背起行囊,獨自一人去汕頭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