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和我約好了時間,早早已等在那兒,我一坐到他的身邊,他便開動拖拉機前行。“突突突”的發動機的吼聲打破了夜的寧靜,車燈射出暗紅色的光芒照亮前進的路麵……我分明感覺到:來時那種微弱的光明退去了,一團暗紅的燈光使夜的黑暗越發濃重越發廣闊……車往前行,它就往後退,車行得越快它就退地越快,車行得慢它就退得慢——那黑暗宛如一隻碩大的手掌,緊緊地把我們抓在手裏,任憑我們怎麼努力也跑不出去。可是,在我恍惚、遐想的一小段時間裏,拖拉機不知不覺地轉過了幾個彎、爬上了幾個坡……不是跑不出那黑暗嗎?怎麼一下子會跑出那麼遠?那黑暗不就象征著我們過去的生活嗎?落後、貧困,它怎麼能抵擋我們前行的腳步?天就要亮了,它怎麼能夠阻止黎明的到來?
啊,為了美好未來,為了夢想,吃點苦有什麼?前進!前進!前進!
到了縣城,晨曦初露,街道兩旁的路燈依舊亮如白晝。一會兒工夫,我們又出了縣城,穿過一座橋,來到廣闊的郊外。這時天已大亮,天空灰藍灰藍的,大地盛滿純淨柔和的光,令人神清氣爽;空氣濕潤清涼,撲鼻而來,帶著絲絲甜味,叫人精神奮發……路右下方一塊寬闊的田野,朝前鋪展開去,消失在遙遠的天邊。這塊田野隨著時間的變化,呈現出不同的風采:清明後,禾苗剛長出幾片嫩葉,整塊田野就像一件巨大的綠毯,嫩綠裏帶著黑顏色,顯得那麼清新,那麼柔美,那麼明亮;上麵滿是灰蒙蒙的霧——那霧氣似乎由天空傾瀉而下,織成一麵巨大的灰網,越遠越濃,慢慢地把底下的綠色溶解了、吞並了;極目遠眺,田野盡頭是一條綠得發黑的長線。夏季稻子黃了,整塊田野成了一塊黃色的錦緞,上麵的霧氣淡了,沒有春天時顏色那麼灰,有些白,我們抬頭可以看到更遙遠的地方。立秋過後,禾苗插下不久,綠起來了,淺藍的天空下,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凝結著一道道乳白色的晨霧,像牛奶一樣——道道白霧一動不動,凝固似的,雜亂地分布在田野上空,它們圈出的空間大小不一形狀各異——這有限的空間裏,霧氣那麼稀薄,隻帶著一丁點兒的白顏色……公路寬闊平坦,拖拉機“突突突”地吼叫著,向前飛馳——希望在前方向我們召喚,我們不能停下腳步,眼前的景物飛快地向後退去……遠離那片田野,向右拐進一條較小的公路,車便駛向海邊的小漁村。拐彎不久,到了一道小土坡下挺好把車停了下來,長長地舒口氣說:“到了這,我不擔心有交警,你也用不著有把稅的,歇歇吧。“
我們下了車。早有同樣型號載著同樣貨物的五六輛拖拉機停在前麵,司機和販賣筐簍的生意人湊在一處抽煙、打趣,放肆地談論著女人,爆出陣陣肆無忌憚的笑聲。我在原地站著,挺好往前麵的人堆湊。後邊還有兩三輛載著滿滿一車筐簍的手扶拖拉機開過來……太陽就要升起來,東方的天空燃燒著紅彤彤的光芒。一張張種田人紫黑的臉膛反射出耀眼的亮光。那些生意人都是我們那一帶的,懷著同樣的願望,做起了同樣的生意。每一天,為了躲避收稅費的,為了躲避交警,幾乎在相同的時間啟程、用相同的速度前進,現在幾乎不約而同地停在這裏休息……大概抽了一根煙的工夫,不知誰說了一句:“走吧!”於是沒吸完煙的把煙塞進嘴裏猛吸幾口,“噗”地一下吐掉煙蒂,走近車頭用把手攪動機器——“突突突”,機器響動的聲音一串接一串,我們繼續前行,十幾輛滿載筐簍的拖拉機相連接著,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
穿過幾個小村子,再過了半個多鍾頭,下了一道嶺,我們來到了冷凍廠門口的路旁,挺好把車停下來。爸爸早已等在那兒。這時,太陽從矮山那邊一越而起,噴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周圍的天空白亮亮的,逼人的眼睛。身邊的草、樹葉,反射出橘紅色的亮光,爸爸的臉、手臂全成了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