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了傷的死士半跪在地上,血從破碎的甲葉下噴湧而出,瞬間在地麵形成一個窪。
剩下的心腹死士麵麵相覷,汗水順著刀柄流下來,沿著刀尖一滴滴落入泥土。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他們受雇於黃去疾,保護黃大人平安是他們的職責。但眼前這個黑甲將軍分明是個魔鬼,他們自問,敵不過對方手上那把刀,刀光也沒有那麼狠。
杜滸擺擺刀,做了個邀戰的手勢。眼前的人,他看不起,一個也沒打算放過。文丞相不願意承擔嗜殺的惡名,他杜滸不在乎。如果能回複萬裏山河,他不在生前評價和身後名聲。
北元可殺人,屠城。為什麼宋軍就必須做仁義之師?放那些劊子手和無恥之輩離開,讓他們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也罷,本都督今認輸”,黃去疾見逃生無望,索性不再後退,解下腰間佩劍扔到了地上,“文丞相當年如有今日這般手段,黃某也不會對他生二心。黃某此刻束手就擒,望杜將軍念在當年情分,別難為我的幾個侍衛”。
幾個死士見主將拋下了武器,跟著也放下了手中的刀。杜滸看了看垂頭喪氣的黃去疾,看了看篩糠般打著哆嗦的黃化,長長的歎了口氣。這二位,包括黃去疾身邊的心腹死士,當年都曾經是抗元故人,隻可惜,他們太會審時度勢,早早地站到了蒙古人旗下。
“從一開頭,你就看錯了文大人,現在,你錯得更厲害”。一片弓弦聲從山徑上響起,搖搖頭,杜滸對倒下去的黃去疾道。
入城,收攏殘兵,維持治安,撲滅餘火,清點戶口,當把善後的工作安排完,已經是第二黎明。
文祥揉著紅腫的眼睛,強打精神閱讀各將領整理出來的戰報。這些戰報都是按照他在百丈嶺煉將時的統一要求寫的,內容簡潔明了。一擊拿下邵武、光澤兩城,這份戰績足可令破虜軍驕傲,但是,文祥的心卻沉顛顛的,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不開心,並不是因為邵武戰役打得不順,而是這場勝利來得太順利了,順利得讓他感到嘴裏苦。林琦帶兵擊逃,張唐詐取光澤,杜滸負責在追擊敵軍殘部,這都是戰前會議上計劃好了的。但每個步驟獲勝的時間,卻都比他安排的提前了不止一點。如不是各個將領應變及時,不準黃去疾的部隊已經逃到了建寧府。
料準了黃去疾沒膽量出城迎敵,但是為了防止黃去疾據城死守,文祥還特意讓負責斥候工作的陳子敬派人聯絡了活躍在福建一帶的江湖巨盜陳吊眼和佘族領許夫人,請他們二人帶兵來協助。誰知道,黃去疾非但不戰,連守都沒守上兩個時辰,兩軍還沒正式接觸,邵武已經成為一座棄城。
新附軍的這種軟弱的表現無法讓文祥高興,在他心目中,新附軍沒戰鬥力,黃去疾軟弱,但不至於軟到這種地步。畢竟,黃去疾的麾下,原來也是他文祥在南劍州開府時的一支重要支撐力量,當年的自己,還曾夢想著憑借這支力量北伐,光複大宋。
現在文祥才明白,自己當年錯得有多厲害。四千破虜軍勢如破竹般擊潰兩萬新附軍,無限風光背後,文祥感覺自己現在簡直就是在抽自己的耳光。新附軍這種戰鬥力和士氣,無怪他們在北元大軍麵前,十不敵一。
可這種士氣不振,每戰必潰的大軍,在行朝手裏還有二十幾萬。朝廷再次飄蕩到海上的消息已經被俘虜的新附軍將領口中得到。在張士傑這種剛愎自用的將領帶領下,文祥不知道二十萬連新附軍戰鬥力都不如的行朝宋軍,還能支撐幾。
該吸引一下大元的注意力了,不為別的,隻為朝廷還能多支撐幾日,給各地堅持抵抗的力量留一點堅持下去的希望。文祥將目光再次投向地圖,廣州方向,劉深、蒙古岱、索多、蒲壽庚,這四路大軍無論哪一路被吸引回來,張士傑都有再次將戰艦停靠在6地上的機會。而為了給朝廷製造一次機會,剛剛誕生的破虜軍不得不獨自承受一波又一波四麵八方接踵而至的衝擊。
難,邵武軍地勢雖然險要,不過是一個方圓百餘裏的彈丸之地。若一味死守,總有被敵軍攻破的那一。而出擊,又能去哪個方向呢,東南西北俱是敵軍,每走一步都要防止有人抄了自己的後路。
為了那行將就木的朝廷,犧牲手中這批帶著民族希望的新血。值得這麼做麼?文祥一遍遍問著自己。
讀過的書和以往的習慣,讓他很容易下定出擊的決心。但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隱隱的呼喚,告訴他,這個決定是錯誤的,不值得。海上漂泊的殘宋,隻是一個朝廷,而他需要守衛的,卻是一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