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澤一失,邵武軍再無黃去疾容身之地,向東行不得,向北有人堵截,隻能繞向西南,身邊潰卒越溜越少,堪堪到了西溪,已經隻剩下黃化和幾個心腹親兵。從到大,黃去疾第一次騎馬趕了這麼遠的路,隻覺得渾身筋骨如散了架般疼痛。恨不得一頭從馬上栽下去永不爬起。
“化,化,你等等大哥”。光杆邵武大都督委屈的衝著自己的本家兄弟喊。
“大,大哥,快走吧,過了這道溪,再翻過前邊那幾道山,就是新城了,那是建昌軍的地麵,他們和文瘋子井水不犯河水”!黃化不敢回頭,催促坐騎去試探西溪的深淺。跑了半日的戰馬喘著白色的粗氣,不情願的將蹄子踏入了冰冷的溪水。
時值冬末,溪水很淺,河中央不過是沒了馬腿光景。黃去疾見本家兄弟安全過了河,自己也催動戰馬跟了上去,身邊僅有的五、六個死士分散開,用戰馬將黃去疾夾在中間,時刻提防著危險的來臨。
提心掉膽過了河,沿著溪水的支流向上遊走了一個多時辰,幾道青山擋在了麵前。附近沒官道了,隻有路可以翻山。親兵們將黃去疾抱下戰馬,彼此攙扶著,走向山間路。棉紙甲過溪時浸了水,軟軟地貼在山上,被山風一吹,比镔鐵還涼。
“建昌軍守將是我的故交,到了那裏,本都督一定好好答謝你們”,黃去疾驚魂稍定,嘟囔著許下報恩的承諾。眼珠四下打轉,尋思著如何從親兵中騙一套衣服出來,換去身上這身倒黴得紙甲。
心腹們笑了笑,誰也沒把黃去疾的許諾當真。眼下大夥能否活著走出山嶺都是未知數,賞金的事,等有了命去享受時再。
“等本都督征了兵,一定將邵武奪回來,到時候,把你們都提拔為統軍萬戶”,黃去疾猶不甘心,有一句沒一句地念叨。
“大人,您還要領兵與文祥作戰麼”,走著走著,前邊探路親兵突然問了一句。
“啊,我,本都督不知道”,黃去疾的回答極其老實,兵散盡了,自己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領兵與文祥作戰,忽必烈肯再讓自己掌握一支兵馬麼。即使忽必烈肯,那些手中有兵的新附軍將領們,會聽自己指揮麼?
“依我看,咱們還是回老家,找個地方過安生日子吧。從今的戰況看,這下將來是誰的,還很難”,黃化聲嘀咕,他膽子,經曆一場戰爭後,立刻動搖了下必屬大元的信心。
“走一步一步吧,誰知道呢”,黃去疾歎了口氣,當年拋棄文祥時的理由又出現在心底。‘文祥好戰而不知兵,跟在他身後,徒然送死而已’,可從今的情況看,文祥真的是‘好戰而不知兵麼’,為什麼自己的每一步幾乎都在他的算計裏。
“黃大人,末將找得你好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入了黃去疾的耳朵。數十個士卒,平端著弩,跟著一個黑甲將領切斷了前邊的山路。那員武將手擎一口單刀,身上的黑甲擦得一塵不染,從裏到外透著冷峻。
“貴卿”,黃去疾驚訝的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然後,猛然醒悟道,杜滸是文祥麾下愛將,而自己已經背叛了文祥多年,與杜滸不再是並肩抗元的同伴。
“沒想到黃都督還記得故人”,杜滸擺了擺手中得刀,輕輕向前逼了一步。黃去疾、黃化,生不起抵抗之心,又找不到逃生之路。
“呀”,一個心腹死士舉著刀高高躍起,單刀如電般,直劈杜滸腦門。沒等他的身體落下,一杆羽箭呼嘯著迎上,噗地一聲,半截箭杆頸而過。半空中的死士茫然的棄刀,握住箭羽,瞳孔驟然放大,然後直直地落到地上。
至死,他亦不願相信,對方的箭如此重,如此準。
杜滸身邊的侍衛後習慣性的後退半步,轉動手柄,重填弩箭。旁邊的同伴立刻填補了他空出的位置,新製的破虜弓上,弩箭閃著幽幽的藍。在這團藍光麵前,一切生命都可視為死物。
“不要射,給他們一個公平的機會,勝過本將手中這把刀,就可以活命”,杜滸驕傲地擺了擺手中的利刃,柳葉刀上的一雙銀環撞出悅耳的歡鳴。黃去疾的心被這聲歡鳴撩撥得如萬抓在搔,有心幾句話來鼓舞士氣,目光卻離不開對手刀尖,嘴唇顫動著,半點才蹦出了一個字:“請….”。
沒等他討饒的話出口,又有兩個侍衛叫喊著衝了上去。他們跟在黃去疾身邊久了,手上沾滿了大宋抵抗著的血,不敢討饒。既然杜滸許諾勝過他手中的刀就放大夥生路。兩個侍衛想全力一博。
杜滸動了,身子輕輕的向右側滑了半步。隻半步距離,已經讓兩個新附軍侍衛的刀光失去了目標。然後,他猛地一擰身,刀光如匹練,斜著掃過一片虛影。半個頭顱順著刀光飛了出去,血如潑水般濺了一地。然後那刀光又仙鶴回旋般輕靈的一轉,嘶鳴著,飛向另一個死士的胸口。沒等那死士移動身體,刀刃已經砍破了鎧甲,劃到了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