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選擇 (二)
福建宣慰副使黃去疾縮在皮袍子裏,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在亂世中,做一個擇主而侍的臣子很難。縱使像黃去疾這樣自詡為擅於申時度勢者,有時候內心深處也很迷茫。當年他靠拍賈似道的馬屁官運恒通。賈似道倒台後,他又憑借敏銳的政治嗅覺投靠了陳宜中。雖然作為一個兼職武將,他黃某人屢戰屢敗,但這不妨礙他一路加官進爵。
如果不是遇上了文祥,憑借當年的升官度,黃去疾可以保證自己在大宋滅亡之前,能升到樞密副使,以副丞相的身份體麵的投降北元,慷慨的大元皇帝忽必烈肯定會授予他與丞相相當的文職。雖然大元初立,十來個丞相封得有點多,但畢竟掛著丞相的名號,可以光宗耀祖。
可自從遇到文祥後,一切機會都被這個倔強的書生攪了。他居然要求自己帶著軍隊北上抗敵。蒙古兵是那麼好惹的麼,黃去疾至今還記得在杭州外圍與北軍那次遭遇,他所部伍萬多人被三千多敵軍殺得潰不成軍。那還是蒙古人剛渡長江,不適應江南水網地形的時候。
於是,黃大人英明果斷的率部棄“暗”投“明”了,拉著大將吳浚,將汀州獻給了北元。誰料到北元皇帝忽必烈手下太守一級的宋將太多了,已經不稀罕。居然派了個太監來問,“汝等何降之易耶?”,好在黃去疾早有準備,貼切的回答道,“賈似道專國,每優禮文士而輕武臣,臣等久積不平,故望風送款。”
忽必烈聽了這話,派遣中書左丞叱責,“似道實輕汝曹,特似道一人之過,汝主何負焉!正如汝言,則似道輕汝也固宜!”這不是直接打人的臉麼,賈似道輕視大夥,居然是應該的,早知道這樣,黃去疾絕對不會這麼晚投降。
“阿嚏”!黃去疾打了個噴嚏,眼淚鼻涕一塊向下流。邵武軍地處山中,不像汀州的氣候那麼暖和。想著心事,悔意重重的他愈覺得寒冷。白銅造的火盆裏,添滿了上好的香炭,依然壓不住空氣中的寒意。
早知道文祥會退入武夷山中,黃去疾就不會跟著頁特密實來邵武了。原計劃跟在蒙古人後邊,撈些戰功,讓朝廷裏瞧不起自己的人就此刮目相看,順便在邵武這地兒的金坑銀礦之間撈上一票,將來好打點上司。誰知道,頁特密實這個莽夫打下了邵武後,忙著去抄大宋朝廷的老窩,帶著蒙古兵跑了,把他黃大人委任為新附軍都督,給蒙古人看家。
這家是那麼好看的麼?文祥就在百丈嶺中,今出兵襲擊江源,明騷擾建寧,幾千兵馬神出鬼沒,像長了翅膀一般,一擊便退。江源銀場,建寧金場,幾個月來,凡是能產金銀的地方,被文瘋子抄了個遍。不但害得汀州、邵武兩地的守將大折錢財,還拖累得朝廷怒,下旨叱責福建路的降官們征剿殘匪不利。命令福建參政知事王積翁迅入山,平息文部餘孽。
百丈嶺,就在邵武軍的轄地內。一群降兵降將推來推去,剿滅文祥的重任,當仁不讓的落到了黃去疾的肩膀上。想想福建參政知事王積翁布置任務時那副嘴臉,黃去疾就覺得頭疼。瞎子都看得出來這個姓王的家夥在幸災樂禍。去年張世傑攻打泉州,他派人和宋軍暗通款曲,被漢軍副都元帥劉深參了。一口邪火沒地方,逮著誰就把誰向火坑裏送。這福建路上,除了蒲壽庚,就是黃去疾對他王積翁的前途威脅大。所以明知黃去疾沒膽子去捋文祥的虎須,王積翁還是命令黃去疾三個月之內消滅匪患。
“唉,臣難為啊”,黃去疾歎息著,將手爐放到了檀香木書案上。機靈的婢女趕緊跑上前,將黃大人的手爐擦幹淨,收好,換過一壺香茶給大人消渴。
“你們下去吧,讓師爺把王將軍和李將軍他們找來,商討對敵的辦法”,黃去疾揮揮手,斥退了忙碌的婢女和書童。思前想後,這入山剿匪的事情還得安排,現在不比當初,眼看著大宋就要油盡燈枯了,新附軍對於朝廷來已經屬於雞肋。如果不起到點威懾地方的作用,誰知不講情麵忽必烈會怎麼處置?征討安南,調入雲貴,還是作為替死鬼兵日本,反正不會有好結果。一向嗅覺敏銳的黃去疾從大元朝廷最近一係列動作和人事安排上,就知道元朝準備整頓這幾十萬人馬,免得養虎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