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找我們”,門簾挑處,吹進一股冷風,刺得黃去疾又接連打了幾個噴嚏。衝進大堂的統軍萬戶王世強看到黃去疾狼狽的樣子,自覺莽撞,叉著手立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進,啊啊,阿嚏,進來,別站在那,過來烤烤火,這倒黴的氣”,黃去疾用上好的絹帕擦著鼻涕,平和地吩咐。在將領眼中,黃大人一直是個好官,待屬性寬厚,有財也知道與士兵共享。如果不是戰場上,跟在這樣一個上司後,日子很好混。所以黃去疾手下的將領也跟他關係密切,平時大家稱兄道弟,看不出職位差別來。
“是,謝大人”,王世強恭恭敬敬的施了個禮,側著身子走進大堂,八尺多高的身軀躲躲閃閃的貼到白銅炭盆邊,顯得特別驏弱。他是個福建本土人,白淨,富態,臉上總帶著童叟無欺的笑容。本來是一幅好相貌,但看人的眼神卻躲躲閃閃,仿佛剛偷吃了狗肉的沙彌般透著底虛。
雖然是諸兵種裏最讓人看不起的新附軍,但將領們彼此之間也講究個派係,王世強原本不是黃棄疾的嫡係下屬,憑借給蒙古人當向導兩度破了福安的功勳升職為新附軍萬戶。蒙元初立,官職秩序還沒確定,金、夏、宋三國官秩相雜,光丞相就封了十幾個。對於來降的宋將,動輒則以都督之職相委,低級的武將更是帽子封得漫飛。王世強的萬戶職位不值錢,加上出身於行伍,做不得詩,弄不得文,所以不能被新附軍中地方官出身的將領王積翁等所容納,隻好跟了黃去疾。
今見黃大人對自己這麼客氣,王世強的心裏就接連打了幾個突。本來白淨的臉孔對著火盆,卻烤出了幾分青灰色。
黃去疾捧著茶杯,幽幽的歎了口氣,以一種推心置腹的口吻問道:“世強啊,咱們共事也快一年了,自從你入我門下,本都待你如何啊”!
聽了上司的話,王世強知道自己終久還是躲不過一劫,頭皮麻,嘴巴上卻帶出了幾分武人膽色,“知遇之恩,如同再造,都督有命自管吩咐,風裏來,雨裏去,末將覺不皺一下眉頭”,邊,邊欲跪倒表示忠心,臨了,卻沒忘記加上一句,“不過,大人,眼下春節將至,臘月出兵,實屬不吉”。
“起來,起來,本都問你幾句話,又不是讓你現在就領兵去和文瘋子開戰”,黃去疾病伸出雙手,將高了自己半頭的王世強硬生生攙扶住。不用問,他也知道王世強不敢領兵去對付文祥,如果眼前這個家夥是個有擔當的主,也不會心甘情願的帶領蒙古人攻打自己的家鄉。可黃去疾也有黃去疾的難處,麾下兩萬多人馬,十幾員戰將,大多是跟著他在汀州降元的,也都曾經是文祥的舊部。讓這些人去征剿百丈嶺,沒出兵,氣勢上就先輸了三分,到時候真有那麼一兩個莽漢受了文祥的人格魅力感召玩一個陣前起義,手下這支隊伍就垮了。隊伍垮了,作為新附軍都督,黃去疾也就沒了和蒙古人討官要俸的資本。恐怕接著的下場就是充當勸降使節,給文祥祭刀這一條路。 先前幾個活生生的例子在那擺著,大將吳浚,福安知府王剛中,這些手中沒有兵的人在蒙古人眼中,就是可有可無的雞肋。委個談判大員的職位,送到宋營,被守將一刀砍死,既省了一份俸祿,又消滅了隱患。
王世強的眼神從頂頭上司的臉上掃過,確定了黃去疾不像安慰自己,方才順著上司的手站起來,胖胖的手擦去眼角擠出來的眼淚和額頭急出來的汗,哽咽著道,“大人如果硬要末將去山中送死,末將也願意為大人效勞。隻怕是末將去了,殺不得文祥,反而分散了我軍兵力,正中了對付逐個擊破之計”。
“嗨”,黃去疾再次長長的歎了口氣,眼下情形實在尷尬,對著幾千盜匪,自己手持兩萬大軍,反而成了守勢。“世強啊,本都督也知道你的難處,可你也應該明白,如果咱們不采取些行動,朝廷就會對咱們采取行動了。咱們以為臘月興兵不吉,可蒙古人不信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