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華,我來了。”
她跨過將軍府的朱起漆大門,穿過前廳,向宅院內走去。她走向蘭世華時步履翩飛,仿佛騎了一匹小馬。太過興奮的她,始終沒有看到,背向而立的蘭世華,那逆光的麵容下有著多麼幽深的神情。
“嗬嗬。”蘭世華緩緩轉過麵龐,臉色愈加沉黑。
“你好像……不要高興。”厲君玉止了步子,依著院內的荷花池仔細探尋,竟不知造成這一幕的緣由。她終於輕聲開口,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受了什麼委屈嗎?”
聰慧如她,卻終究不能想到,身世的難題成了橫亙在她與蘭世華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
“為何是你,為何偏偏會是你?”
瞬息萬變此刻在麵前這位素來儒雅如風的男子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剛才還在喃喃自語中糾結的無以複加,下一刻已狂風暴雨般失控。“走,你走,我這輩子不想再見到你!”
他瘋一般發了一頓脾氣,而後狠狠拽下曾親手插於厲君玉鬢畔的紫釵,毫無猶疑地甩入了麵前的荷花池內。
四濺的水花很快將那支紫色的玲瓏小飾物吞沒。隨著那水波逐漸滅去,厲君玉的心也仿佛伴著它沉入最深的水底。
她很想詢問,為什麼一向脾氣較好的他忽然爆發;她很想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很想詢問,她究竟又做錯了什麼讓他瘋狂。然而,喉嚨竟如被利毒封住,一個字詞也出不了口。
蘭世華明明也有一腔話語想要解釋,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又有什麼用?也許解釋了,她會明事理、會了真相,但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一樣帶著一世的不甘,難以解脫,彷如一個不斷重複的夢魘,纏繞一世,在歲月的啃噬中逐漸加深它的毒性,瘡痍終生。倒不如,就此瞞過,起碼暫時的傷痛總會淡去,時光對情傷好歹是最好的解藥,慢慢愈合傷口,成就一個全新的人。
於是,他終究不予解釋,她一時心若冰霜。她縱身躍入池中,他隻能冷眼旁觀。她在荷花莖下搜尋了一天一夜,始終沒有覓到此生珍寶,最後禁不住風寒纏身,重重地昏迷過去。
被蘭世華的管家救起時,厲君玉已毫無生氣。即使身子未愈,稍能下榻便又掙紮著要去繼續搜尋紫釵。
‘就算恩斷義絕,但那是從小便戴慣了的飾品,我豈可讓它平白失落在別人的府邸裏?’這個“別人”其實本是當初贈釵之人,染了風寒的厲君玉大概失了邏輯。如此想著,她硬撐著行動不算自如的身子再次往蓮花池奔去,然而徒勞。尚未身入目的地,她便被蘭世華截住,狠狠地批了一通,趕出了府邸。
厲君玉在將軍府外度過了冰涼的一夜。當次日朝陽升起的時候,她睜開睡眼,看到了府外台階上擺著的,那一隻紫色玉釵。
那樣別致,那樣玲瓏,即使浸透了水漬又幹,卻與甫經工匠修飾後她第一眼見到它的模樣,並沒有什麼差別。隻是,紫釵裏飽含的送禮人的深情,已然不見。
耳畔依稀響起了母親的話語:“小玉若要嫁人,不可能嫁給何澤,隻能嫁給蘭兒。”
她拾起紫釵,放於手中擺弄,沒有說話,隻是滿臉愁緒。
“君是丈夫,負心若此!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征痛黃泉,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終日不得安寧!”隨著這心內的詛咒,涼風拂亂了她的長發,一個疑問在她心悄悄頭冒起:母親不是說過紫釵乃上環釵,接受饋贈等於允諾婚約麼?當時她已知曉世華姓蘭,乃將軍遺子,卻仍一副我不可毀約的意思,卻不僅僅是守諾的原因,似乎中間還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