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隻有在她麵前才會露出的珍稀笑容,暖暖的,氤氳心間,久久不散。
蘭世華的笑容。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憶及舊年炎夏,杭南小鎮熱氣蒸騰。他抱了一隻西瓜向她小跑而來,卻不慎跌落,一下子摔碎半邊。她生了氣,撅起嘴不悅,他捧了剩下的一半,想方設法逗她開心。他性子向來冷若冰山,卻因她的存在變得陽光四溢。彼時,疲了累了,還能相互依靠、彼此安慰。肩膀的溫度、眉梢的輕柔,就算不說話,也舒然如歇。
他在長安,她在漠北,一個國中,一個西域,中間不止隔著一道玉門關。
羌笛何須怨楊柳,而她亦知曉,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她與他錯過的緣由,卻也是她不願割舍的,夢想所在。
收起笑容,厲君玉不覺在心底一歎。
自人們見得她與蘭世華再次同習以來,倘在同一個畫麵中,倆人似乎就從未止過笑容。
去年這般,如今,也這般。
有慕者稱之為:放在彼此身邊自動生笑,無需其他輔助器具。
笑容如藥,治愈心靈,蝕骨入血。
彼此偕似。
所以,就算是單手拔河,她也會彰顯本色,把酒窩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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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君玉最終還是接受了那一盤大燜餅,在郭芙蓉的注視下一掃而盡。
“雞肉粥要不要?”
厲君玉禮貌地謝絕。
她不吃雞肉,不是怕寒性的食物讓身子更涼,而是,那種最簡單的白粥,更滿懷清爽透心的意蘊。
不是矯情,隻是習慣。漂泊在外,有些性子,可以執著,不必改。有些思緒,可以明顯,不必掩藏。
即使相隔遙遠,每日出入繁忙,勞累到周身酸楚,也會保留心底的小小思念和向往,向往長安裏那個無法出席的武林年會。
與子若比鄰,天涯兩相知。
長安入冬繁華依舊,漠北卻遠山遲滯。
落差像極了一年前,厲君玉每天麵對醉眼紛繁的圍追堵截,卻始終不發一言,從不數落薄幸男子的壞處,隻是暗自調理著自己的傷痛。
傷未痊愈,便得了蘭世華邀請出席試煉武會的千裏傳音,終於跨出房門,聞到了久違的陽光氣息。那時候隱隱有嘲諷和揶揄,笑那人尚處非議之中,自身難保,流言明箭都躲不夠,哪裏有功夫暖她失戀的心靈。
厲君玉總會淡定地回應一句“明珠蒙塵,久必重耀”,然後觀賞好事者們因文學修養不夠而生氣窘迫的樣子。
“不知道他今晚會怎樣表現,得嘉許時會說怎樣感謝的話?會不會感謝你呢?”此時此刻,又有好事者忍不住詢問。
“隨意,謝不謝都好。”厲君玉嫣然莞爾,似乎從未難過遺憾。
此心安處是吾鄉。
“水銀癍,養明器,龍樓寶殿去無數;窨沉棺,青銅槨,八字不硬莫近前……”
背誦著劍法口訣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以前很多次一樣,如同從未分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