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色鋪滿雪地,臉龐上捶打著清泠的風。
厲君玉綰著最簡單的發髻,徘徊於茫茫白色之中,左右躍動以取暖。由於季節緣故,即使白晝,也勾勒出淡淡的影子。
“發丘印,摸金符,搬山卸嶺尋龍訣;人點蠟,鬼吹燈,勘輿倒鬥覓星峰……”
輕吟聲戛然而止,劍訣真是拗口,記多少遍都無法爛熟。她不斷揉搓,仍是避免不了雙手紅似臘腸,玄色鬥篷隨著摩擦的動作微漾。投射到遠方的目光,始終沒有被接住,終於消失在漫天雪色的反光裏。
漠北的天氣不若浦江之畔的故鄉,雖勉強算是晴天,午過日偏之後仍是暮寒料峭。
盡管已經穿了八件衫,但……還是會冷呢。
急促的腳步聲將思緒拉回。厲君玉轉頭望來,是身著夾棉長襖的女生,眼中帶著慣有的尊敬和禮節。
“厲小姐,他們都在聚餐,請你過去呢。”
“知道了。謝謝喔。”厲君玉乖巧地笑了,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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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前行,客棧很快映入眼簾,精致的雕花門窗在未央的日暉下別有風情。
這或許是苦寒之地最華麗的一座閣樓。
厲君玉步向底層宴客廳,出聲示意到來,敲門而後推入,正看到一群人搶著各樣食物的歡樂場麵。跨入大廳時,恰好對上郭芙蓉熟絡的笑容:“厲君玉,你終於來了,看看你今天怎麼吃垮這掌櫃的!”
說是聚餐,不過是將當地僅有的粗麵做成各種硬邦邦的食物,再相約食下,足夠果腹罷了。北風呼嘯,雪覆四野,不多吃些,怎能有力氣抵禦嚴寒?
早有耳聞郭芙蓉是為開朗的女子,如今一同修習劍術,果然是個自來熟,語氣中竟毫無生疏。
厲君玉背過身去瞪了一眼,持續麵癱。
“我就說這種場麵,怎麼能少了吃貨妍呢?”廳內的陳孝正轉過頭,手裏有一隻看起來難以下咽的大燜餅,麵上灑滿了胡椒和孜然,“來一點麼?”
厲君玉挑了挑眉,微笑道:“多謝,但我還不想變得像~~~你一樣失聲。”
失聲~~~相顧無言半晌,陳孝正一副挫敗的樣子,找第二桌拚酒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厲君玉頓生出半分感慨,覺得有必要內疚一下,因打擊了這位同門多日的師兄。
日子過得平淡而瑣碎。大家雖忙於集訓,卻依舊滿懷陽光。所以即便苦寒萬分,來自天南地北有幸相逢的人們也會盡力挖掘最後一寸食物。或者今次一役,將來沒有機會再碰頭,然而擁有這份美麗的記憶,亦足夠了,不是嗎?
眼前或囫圇吞棗或細嚼慢咽,竟真的帶出了一種暖意。
“小玉,花卷”阿喵遞來的萌物,缺了一個角,“最後一個。”
厲君玉聽罷,隻是笑得人畜無害,低下頭狂啃手中的白飯,忽的就想起前兩日因貪吃而不小心倒灑的大半袋肉鬆。
黃沙之地,肉是最奢侈的食物,卻被她無意間浪費,可惜至極。
抬起頭時,眼前依稀出現了五官精致的男子影像,眉目含笑,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