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大會上，蘭世華輕輕地低下頭顱，把目光定格在胸口的位置。時間已過戌時，年輕小劍客仍危坐堂前，與讚引開心地聊著天，絲毫沒有倦怠的跡象。執事不時地上前遞送一些小器物，都與交流劍藝相關，蘭世華卻無心賞玩。
通訊儀的震動驚擾了懸空的心靈，他毫無猶疑地掏出，按下了接聽按鈕，一點熟悉的聲音送入耳膜。
“華兄，你在嗎？”
“菌君，有什麼事？”
他的語氣平和而溫柔，仿佛從來沒有期待這刻的聯絡一般。厲君玉並不知曉，為了這數滴更漏間的寒暄，他已經坐立不安良久，從午後到日暮。
“那個……告訴你一件非常不幸的事……”千裏之外的佳人音色非常動聽，帶著慣常的抱歉，呢喃中有她獨特的俏皮。那是蘭世華熟悉的語氣，他甚至在轉瞬就於眼前幻化出一個吐著舌頭、抓耳撓腮的可愛模樣。
“嗯，你說，我聽著。”
他不知道，厲君玉後麵的詞句，讓他後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通常她這個語氣都不會是什麼大事：打碎了杯子，劍戳破了客棧的窗戶，又或者是在訓練場上弄壞了一隻木樁……總之每次當她用如許可憐巴巴的語氣向蘭世華彙報，他總是不忍苛責，本該抱怨的句子被生生扼殺，轉而體貼地關心起她有否受傷。蘭世華早就知曉她近日在漠北苦寒地習武，本以為也是此類小事的隔空吐槽，哪曾料到，她要告知的事，卻實實在在稱得上是他生命中的一個災難。
她說，她因故耽擱，無法前往長安出席後日的武林年會。
蘭世華深深地一個提沉，半晌之後終於應了一句：“哦，真是遺憾。”
他的語氣依舊波瀾無驚，一如她說出無法到場時雲淡風輕的口吻。
一年一度的長安武林會並非世上首屈一指的盛典，卻是無數江湖俠客們盼望的相聚。向來對此不深感興趣的蘭世華今年應邀，一為會上將要得到的嘉獎，二則因為可以見到許多熟悉的麵孔。包括已經分別了月餘厲君玉。
說好帶她回去見母親，卻終究耽擱了。世情薄，歡慶惡，老天啊，你怎麼就見不得有情人早日成眷屬呢？
蘭世華在心底默默地抱怨了三遍，而後小心翼翼地問：“菌君，什麼原因耽誤了呢？是……狄波大師不讓你來嗎？”
狄波大師是厲君玉新近的導師，德高望重，卻與嚴格的訓練著稱。
“不不不……你別誤會，不是……”厲君玉在那頭的語氣已是焦急，帶著迫切的解釋願望，“總之我已經向大會的主辦方說明了情況，他們也同意了我到時候千裏傳音的折中辦法。”
蘭世華再蹙眉，終於喃聲道：“好，放心，給你的榮譽我會幫你接受的。天寒地凍，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會的，得了嘉許你要請我吃飯。”
收了通訊儀，蘭世華抿起嘴唇，對自己說：還好她看不到自己失落的模樣。
其實，他也看不到，厲君玉雙眸裏晶瑩欲滴的珍珠。
或許真的是風太大，迷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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