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難的事大概就是開始,一旦跨越過起點,以後的進程便都順理成章。
經曆過首個關口的大捷,厲君玉與蘭世華心情頗佳,拐幾個小彎,淌過一汪淺流,再沿河走了一段崎嶇石子路,終於到達一處較為平坦的地勢上。途中兩人見得一輛馬車,已經繞著車輛追逐打鬧起來。
導師遠遠地望著兩位孩童般玩耍的青年男女,雙眸忍不住向上直翻:啊喂,你們兩位,究竟是來玩的還是來參與論劍活動的?
明明身處激烈的競爭之中,卻能優哉遊哉地行賞心樂事,用褒義詞形容,是不慕功名、不以物喜,用貶義詞表述,大概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吧。遊戲人間,這個詞最初被發明出來的時候,也不知是想用作讚美之聲,還是嫌惡之語,又或者,隻是想要表現一種無所謂抑揚、與外界無尤、隨心所欲的狀態罷了。
有著厲君玉的相伴,蘭世華似乎已經放棄了追逐名次。浮華一夢,名利皆是身外之物,隻有每個晝夜生活中的顰笑喜樂,才是真實能握在手心的東西吧。
數月後,即便最遲鈍的人,都能看出端倪,風度翩翩、溫文儒雅的少年俠士,與爽朗不羈時而溫柔似秋水時而豪放如硬漢的風華女子,本是絕配。
默契在時日的愛意中愈發濃厚,試劍大會結束,蘭世華與厲君玉毫無懸念地奪得桂冠,一時間在坊間傳為最熱門的話題。
有人說,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以後自然情投意合,佳偶天成。
有人說,他們相識於一場比試,激烈的角逐中漸生情意,終於雙雙墮入愛河,比翼連理令人豔羨。
也有人說,他們最初是互相嫌棄的,隻是太過於相似的兩人,在長時間的相處裏終於從敵對緩慢地轉化作惺惺相惜,最後終成眷屬。
百姓們就是這樣,捕風捉影,八卦不亂,一個簡單的開端,被一傳十,十傳百,最終口角生謬,成了丁公鑿井。
蘭世華自不會在乎這些,仿佛他們說的故事中主角,是兩位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這時候,他已經因一次偶然的護主而立下功勞,被封為了將軍。
後世流傳著無數微服私訪的故事,故事中的帝王生活天花亂墜,每日每夜流連民間,一朝出了宮門口,外麵的世界更精彩。
然而現實往往與傳說大相徑庭,人們在添油加醋地編造故事時大概忘了,還有早朝這種君王的“每日必修課”。
所以凡人護駕這回事,絕對不會如想象中那樣平常如遊曆宮苑,而是鳳毛麟角。
蘭世華並非以百姓身份護主,恰是因了父親的威名,在天子祭天時有幸陪行,才得以在大隊人行往祭台的途中抵擋了幾位半路殺出的小毛賊。
禦賜黃色織錦帔子,那是多少人望塵莫及的殊榮。
長安城內一間樸素的小屋裏,少年將軍解下了黃色帔子,掛於一旁繡著精致牡丹圖樣的黑木屏風上,露出了裏麵的寶藍色圓領袍。
手邊紅漆的長條形妝盒裏安靜地躺著那一隻紫釵,釵頭萱草綻放,仍是舊日的雛形,隻是,經過蘭世華尋求專人修飾,已從最初粗糙的模樣搖身一變成了精致的工藝品,碎石拚成的萱草旁邊,一隻晶瑩剔透的紫玉花蕾,點綴得恰好。
蘭世華取出紫玉釵,小心翼翼地插於身著小花枝對襟上襦、團花下裙的厲君玉鬢邊。紫釵襯得她一頭青絲更加烏亮,在陽光下散發出美麗的光芒。
這隻紫釵,經過了十餘年光景,風霜不摧,冰雹不毀,終於長成了如今的模樣,一如它的主人一般,出落得落落大方,娉婷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