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勢變易,風轉流雲,東海序戰剛揭,荊北陡生變故,江寧勢大如虎,南寧處天之一隅,尚且附焉,江津能獨處乎?”易行之在李憲麵前無需說什麼敷衍的話,江津歸附江寧,確實是迫於江寧的強勢,江津位於天下之中,再沒有左右逢源的可能,擇強者而附,本就是亂世生存的不二法則,什麼大義、什麼道統,都不是他們應該考慮的。
“徐汝愚欲在江津行江寧之製,易氏當如何自處?”
讓李憲說中痛處,易行之臉色微變。子陽秋剛剛一席話,將江津改製的基調定下,將依附世家而生存的數十萬鄉民都編入江寧的戶籍,所授永業田多達十萬頃,江津不比別處,有足夠的荒地可以開墾,若將這數十萬鄉民強行遷徙他地,必定會滋生動亂。如今大批從北方湧進來的流民,就讓江寧頭疼了,必定不會大規模動遷鄉民,那麼,所缺的田畝必將由世家分擔。
易封塵輕輕咳了一聲,易行之將遊離的神思收回,目光停在李憲的臉上,心想他此行或許有別的用意,說道:“我易家是江寧之臣,江津行江寧之製,本當如此,還有別的顧忌不成?”
易家、李家世代通婚,關係密切,江津有什麼風吹草動皆瞞不過清河,江津歸附江寧,親向江寧的易行之起的作用甚大,淩家與江寧明目張膽的勾結在一起,易行之予以方便,江寧也對易行之最為信任。李憲看了嶽父易封塵一眼,江津歸附,他多少有些心灰意冷,與子陽秋的一番談話,就通透出隱退的意思,奈何江寧不允,易氏家主之位多半會傳給二哥。
李憲說道:“二哥怎能確定天下最終會歸入江寧?”
易行之臉色變得很難看,在父兄麵前又不便說什麼嚴厲的話。江津改製之後,將徹底溶入江寧,易氏也將與江寧生死相依,沒有再次投機的可能。易行之眼瞼微斂,沉吟片刻,說道:“製霸者,天下惟南平、江寧、呼蘭、秦州,餘者皆不能獨存,對於世家而言,莫過於獨善其身,待天下大局已定,再擇強者歸附……”
李憲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這些道理,二哥原來是知道的。”
易行之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越斐雪就在城中,子憲或許可以拿這些道理去跟他討論討論。”
李憲的笑容滯在臉上,南寧偏安一隅,最有理由隔山觀火,易行之抬出南寧越氏來,無疑不為他的話所動。李憲尷尬的笑了笑,就告辭到廂房休息。
說是家宴飲酒,桌上的酒菜卻沒人動過,易行之拿起酒壺,自斟自飲了一杯,見父兄、華熙低頭不語,各有所思,疑為李憲的話所說動,憤憤不平的說:“難道呼蘭勢強,李家就要投靠呼蘭不成?”
易封塵驀的一驚,呼蘭南侵在即,這天下最強的勢力就是呼蘭異族,已沒易氏投機取巧的餘地了。易封塵側臉對華熙說道:“你不要私下裏跟李憲接觸。”
易行之見父親這麼說,是怕華熙心性不定,加上他對江寧頗有微辭,易被李憲唆使,做出逾越規矩的事來。
易華熙有些氣惱,說道:“三姐怎麼辦?”
“三兒出了家門,就不再在家裏的人,”易封塵也覺得這樣的話太無情,歎了一口氣,說道,“李家想坐山觀虎鬥是不成的,呼蘭兵鋒所指,清河怎麼擋得了?臨到頭,還要依賴江寧,就怕李家模棱兩可的態度會惹怒江寧。或許大人也有所覺……”
易華熙免不了要替李家辯解幾句,說道:“清河居天下之中,又與彭城相互依存,此時難以取舍,也是常理,我看李家隻是不希望看到江寧在背後攻打彭城。”
清河、彭城處於汴州、濟州之南、淮水之北,在地緣上互為犄角,有唇寒齒亡的聯係。江寧與東海之間的複雜關係,外人是很難看透的,去年江寧與東海交戰,困陳預於清池,後因荊北變故,將陳預放走。現如今,東海的兵馬都滯留在東部,儀興府隻有褚文長統領一萬精兵鎮守彭城,對於江寧集結在江津、白石的十萬兵馬來說,聊勝於無。
李憲有這樣的擔憂,也沒什麼意外的。
易封塵歎道:“褚文長一萬精兵鎮彭城,李家在清河有兩萬精銳,汴州若失陷,以三萬精兵守住淮水北岸是很困難的。”
易華熙說道:“沒那麼簡單,荀氏經營汴州數十年,與伊氏一同絆住呼蘭人的鐵騎……”
易封塵憂心的說:“荀燭武挾勤王遺詔以令秦州諸雄驅逐穀石達,實質已成秦州新主,荀氏防荀燭武勝過防呼蘭異族,荀氏又有數萬精銳困在北唐,被代邑韓止善纏住,不得南下,汴州的防務令人擔憂。伊翰文與其兄爭位,青州大亂數載,戰火剛息,又遭東海侵襲,接連失去灞陽、臨淮、彭城等城,實力遠不及往昔,又如何能擋住呼蘭十萬鐵蹄?”易封塵停了一會兒,將心裏的猜側說出來,“大人令江津兵馬集結於斯,我以為大人欲在江津、白石北部構築防線,但是呼蘭從善迂回穿插,單薄的防線也經不住強力的衝擊,若將北麵的清河、彭城一同考慮在內,那麼數百裏縱深的防線,就足以擋住呼蘭人南下的馬蹄,如今李家的態度讓人擔心啊。”
易華熙冷哼一聲,且不說李家的態度,江寧與東海的關係就讓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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