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封塵、李憲是翁婿關係,本要避嫌,但是徐汝愚讓他招待李憲,不便推脫,心想徐汝愚也有讓他先跟李憲先交換意見的用意在裏麵。
整編之前,節製四萬兵馬的大權還在易氏父子手中,江寧直轄的兵馬隻有兩千步甲、五百精騎。易封塵為了避嫌,與三子都住在城中的私宅裏,輕易不進軍營。
此時將李憲迎進府裏,不知道哪些事當說,哪些事不當說,讓人去請淩則之,淩氏比易氏更受江寧信任,有淩則之在場,話也好說一些,等了片刻,淩則之與子陽秋一道來了。
子陽秋人未進屋,已聞其聲:“易公,易公,可備下什麼好酒?”
易封塵見子陽秋過來,心情一鬆,笑道:“此地哪有什麼好酒,到江寧之後再宴請子陽。”
子陽秋搖了搖頭,說道:“不知何時才能在江寧相見,這頓酒會讓我好生惦記。”
易封塵聽了子陽秋這席話,心裏疑惑,輕笑了兩聲,也不接話。易華熙不像其父那麼謹小慎微,直接問道:“父親不用去江寧?”
子陽秋說道:“如今用人之際,哪能讓易公去江寧享清福?”
易封塵試控的問道:“老朽腐骨一付,哪堪再用?”
子陽秋哈哈大笑,說道:“此話你與大人說去,看大人放不放你,關於江津眾人的安排,大人與邵先生有了初步意向,不過還沒定論,我先向易公透露一些,說得不準,易公日後可不要找我麻煩。”
易封塵正為易氏日後的前程擔憂,見子陽秋願意先透漏一些風聲,神情大振,笑道:“聽聽而已,還可佐酒。”
“行堅一直代掌江津的錢糧支度,邵先生有意讓行堅進長史府轉運司,負責江寧到江津一路的調度,大人以為江津的錢糧支度離不了行堅,有意讓行堅知江津,兼領江寧到江津的轉運調度。究竟如何安排,還沒決定呢。”
這哪裏是沒決定?而是通過子陽秋的口,讓易行堅自己選擇。
易行之看了李憲一眼,李憲見他們所議都是江寧的要事,有心要避嫌,隻是堂上無人提起,此時言退倒有些突兀,站在那裏不言語,聽到後麵,也明白子陽秋有些話是故意說給他李家聽的,
易華熙問道:“江津不拆分?”
江寧實行府縣製,一府轄六到七個縣,每縣的人口六到十萬不等,江津四邑可以置十到十五個縣。考慮到大批流民湧入,還需設置更多的縣。
“北方的局勢嚴峻,江津的壓力很大,又將是流民南下的主要通道,江津暫時不拆分,所置縣邑,皆歸江津管轄。”
江津拆不拆分,倒不是主要的事,而是置縣配田之事,才觸及易氏以及江津世家的根本利益。易氏歸附江津,短期內,在東南的政治地位隻會上升,不會下降,但是易氏在江津各地的田莊擁有良田萬頃,受易氏直接控製的民眾高達十萬,這才是易氏能夠製霸江津的根本。易封塵不奢望繼續保持這樣的勢力,但也不想看到這些一下子都化為烏有。
聽子陽秋的口氣,江津置縣配田是必須推行的,至於推行到什麼程度,才是易封塵所關心的。江寧所轄之地,雖說都行置縣配田之策,但是各地推行的程度不盡相等。
“江津並入江寧,江津之民編入江寧戶籍,配永業田五至十畝不等,授田契,即為自由民,不受世家約束。”子陽秋繼續解釋說。
在徐汝愚崛起東南之前,天下的田地大都被世家鄉豪侵占,靠地吃地的民眾也隻得受世家鄉豪控製,成為某家之民,而非中州之民。徐汝愚在東南所行的置縣策,核心內容之一便是田製,編民入籍,授永業田、口分田,永業田授田契,為民之私產,口分田與官田相似,暫分給鄉民耕種,此外還有屯田作為補充,屯田又分軍屯、民屯,使東南的民眾漸漸脫離世家的控製。
“配給自由民的田地從何處來?”易華熙不似其父兄那樣謹小慎微,直接問道。江津數十萬民眾大都是被世家控製的鄉民,想讓他們脫離世家鄉豪的控製編入江寧戶籍,配給他們的永業田多達數萬頃,江津可沒有這麼多的無主之地可用來分配,除非將他們遷移到別處,或者將世家鄉豪手裏的土地強收回來。
子陽秋含笑望了易華熙一眼,說道:“你認為應從何處來?”
易華熙微微一怔,想不到子陽秋將問題又拋回給他,待要說什麼,二哥在後麵扯他的衣襟,撇了撇嘴,將話咽進肚中。
子陽秋朝李憲拱了拱手,說道:“多時未見李公,子陽秋願隨李公子到陳州走一趟。”
李憲忙不迭的答應:“家父正想與子陽先生相聚,小侄回陳州當掃榻相迎。”
子陽秋笑道:“行之暫無事務在身,不如陪我去陳州?”
易行之知道這差事推脫不去,點頭應允。子陽秋與淩則之坐了片刻,酒也未飲,也告辭離去,餘下五人坐在那裏,各懷心思。易行之看了一眼李憲,欲言又止,易封塵說道:“憲兒不是外人,有話不妨直說。”
易行之看了一眼李憲,問道:“子憲這次過來,欲有何為?”
“江津歸附江寧,天下惶惶,聽說二哥日前到博陵,我過來見見二哥。”
易行之側臉看了父兄一眼,他明白李憲話中的指責。在天下人的心目當中,徐汝愚是一個用《置縣策》禍亂天下、竊據東南的梟雄,江寧勢大,是以天下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