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後,眾人移到城西的校場,時至月中,皎月當空,將四下裏映照得仿佛水洗過一般明澈。不知道誰將易華熙與越明倫在此比試的消息傳出去,校場內外擠擠挨挨的都是人頭。大都是今夜不守值的將勇,還有各位大人的隨從。
易行之眉頭微蹙,他適才在席間告誡過華熙,要知收斂,看到校場上的情形,心知華熙心高氣傲,隻怕不會暗中相讓,正暗自擔憂,聽見邵海棠在一旁問徐汝愚:“大人,看步戰,還是馬戰?”
徐汝愚身子微微後仰,微微沉吟:“馬戰。”
易行之暗道:馬戰更重氣勢,華熙的修為本就比越明倫略高一籌,這些年來又統江津兵馬,曆經的戰事,比越明倫多得多,大人讓華熙與越明倫馬上比鬥,不是偏幫華熙嗎?心裏不解,住在那裏不言語,華熙與越明倫各自策馬從兩端馳入校場,月光下,連駿馬噴吐的白息也可以清晰看見。
易華熙手持鑄鱗短刃槍,槍首斜指地下,心神浸入其中,長期殺戮中獲得的殺氣,隨著氣機的提升,不斷的彌漫開來,陰凝凝的,在月光下,竟讓最近的人無端端的感覺到一股寒意。
越明倫眉尖刃橫在身前,在駿馬踏入校場的一刻,渾身上來變成一團火,一團燎的火,在似慢還疾的逼近中,一點點的燃燒自己,精鋼所鑄的刃尖泛起微紅的光芒,撩向易華熙的左脅。
易華熙右手微張,短刃槍兀的一彎,圓弧槍柄所蓄之勢激蕩,一股丹勁脫出槍身,直撲越明倫軍出的刀芒,槍首直鑽其腹下。越明倫將長槍讓過,眉尖刃卻與易華熙所發出的丹勁擊在一處,渾身一震,看似煞人的攻勢就這樣給封住了。雙馬錯身而過,易華熙左臂微分,一道黑色閃電從臂下鑽出,頭也不回,便朝越明倫後背襲去。越明倫絲毫不顧,側轉,眉尖刃似活物一般纏住槍身,叮叮當當敲擊不止,竟是攻速太快,看上去像繩索纏住長槍,用綿擊化解易華熙鑽背一擊。
易華熙稍勝一籌,但是越明倫工夫小巧,眉尖刃出沒詭豔,將易華熙的長槍威力限製在最低,雖說每一擊反震讓他氣血翻湧,卻維持不敗,校場邊的眾人看得精彩絕倫,大聲喝彩。
易行之原以為華熙修為要勝越明倫一籌,馬上比鬥,取勝會更簡單一些,想不到越明倫實力不凡,勝在小巧多變,這場比鬥一時還停不了,側頭去瞅徐汝愚、越斐雪。
越斐雪說道:“還是明倫曆練不足。”
徐汝愚微微一笑:“既然沒分出勝敗,就算和局收場。”
兩人聲音不大,校場上比鬥的兩人卻聽得清清楚楚,兩馬錯過,就沒有回馬再戰,各自己馳到校場邊緣,將馬、兵器交給小校,拾階走到台上來向眾人行禮。
越明倫眉頭微揚,似藏著些許的不服氣,易行之也覺得奇怪,兩人在場上,明明沒分出勝負,越斐雪為何先替越明倫認輸,徐汝愚卻也頗為認同這個結果?誠實,華熙的修為要略高過越明倫,但不是說比鬥時會一定取勝。
越斐雪白眉翹了翹,笑道:“你以為我會偏幫外人?兩軍對陣,千軍萬馬之中,難容你使這些小巧工夫,敗就敗了,又不什麼丟人的事。”
趙明倫站在看台邊緣思索越斐雪話中的意思,易華熙站在眾人麵前,目光禁不住飄向水如影。徐汝愚想起當年在淮水上的那段日子,心生感慨,倒是易封塵在後麵小聲咳嗽,讓一些人尷尬。水如影起身告退,眾人也隨後離開,易氏父子留在最後,易行之拍了拍額頭,叫了一聲:“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易封塵回頭看了行之一眼,怪他大呼小叫。
“明白越尊與大人為什麼判華熙勝?”
“華熙實力確實要比越明倫高一籌,再比下去,越明倫還是要敗……”易行堅在一旁說。
“話不能這麼說,華熙實力略勝越明倫,越尊與大人不會看不出來,校場比鬥,影響勝負的因素眾多,怎麼能一眼就輕定勝負?我看繼續比下去,越明倫也不是沒有取勝的機會。我手裏不行,眼力還是有的,華熙,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確實,越氏以觀雪刀名聞天下,不過綿擊寸勁之術,也是天下無雙,越明倫實力確實不弱,隻是……”易華熙疑惑的說,“明明是校場比鬥,越斐雪卻扯到戰場上去。”
“越尊是說越明倫的小巧工夫在戰場討不到便宜,大人明裏讓華熙與越明倫校場比鬥,實質是選將……”
“選將?”易封塵心裏想了一會兒,確有這種可能,不過話不能從他們嘴裏宣揚出去,免得江寧以為他們開口要官。易行之以為這次被召到博陵要議四萬江津兵整編的事,在博陵候了三日,沒有什麼消息。第四日,李憲代表清河李氏到博陵來見徐汝愚。
“父親要親自來的,臨行前在臨渙與呼蘭前鋒遊哨相遇,父親受了些輕傷,回到陳州休養,遂令憲來參見青鳳將軍,並將父親的書信致上……”
李氏在清河北境的襄邑、寧陵、宋城構築防線,北麵還有荀氏在汴州中部構築的防線,這兩道防線都沒有擋住呼蘭人的滲透,易封塵唏噓不已。入春來,蔡正石率領的漢陽營為他的呼蘭主子連拔河內府數城,為呼蘭人大舉渡河掃清障礙,汴州、濟州多半擋不住呼蘭人南下的鐵蹄,留給李氏選擇的空間相當狹窄。
徐汝愚抽出李沂山的信函,粗略的看了一遍,說了幾句客套話,讓易封塵代他招待李憲,他與邵海棠等人先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