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季節,春水漸漲,津水的水勢很盛,易行之站在船首,濤水激起的白沫撲到臉上,涼意滲人心肺。這時節,天氣剛剛轉暖,整個冬季不見蹤影的丹頭雁在兩岸的疏林之上飛翔,雁鳴聲中響過清越的鏑響聲,幾名穿著江寧兵服的兵弁打左岸的馳道縱馬而過,揚起的飛塵將他們的背影遮住。流民驚惶回避,生怕讓奔馬踏著。他們是江寧的傳信飛騎,徐汝愚在博陵,每天都有好幾撥傳信飛騎進出博陵,看他們來的方向,應是從定遠出來的飛騎,張仲道、方肅、許照容、丁勉臣等人留在定遠。
附義之後,從江津取道南下江寧的道路也就打通了,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流民從清河湧入江津,易行之此時才切膚感受到異族相侵之痛。呼蘭鐵騎渡過河水,在汴州東北的桃陵渡地區重創流民大營,之後又兵分數路掠襲汴州,清河境內也出現呼蘭騎兵的蹤影。
春季的天時短,船到博陵城下,天色已經暗下來,碼頭挑起巨大的風燈,將左近照得明如白晝。江津兵馬都到博陵集結整編,每天從江寧、江津通過水路運往博陵的物資數以萬石計,碼頭上人影相錯,易行之牽馬上了岸,才發現父親與大哥站在岸上的人群裏。
“父親……”
“行之,你怎麼坐船來?”
“大人見召,我沒在桐城多停留一刻,天明時到瓦埠,馬吃不消,就在瓦埠上船了。”
易封塵見行之臉上還帶有倦色,知道他在船上也沒好好休息,問道:“荊北的形勢如何?”
“馮遠程將兩萬驍衛軍派上青陽嶺,將許伯當壓在祁門城裏,肖烏野率宿衛軍在荊中地區又拔了一座塢堡,看情形倒不急於返回江寧。”
“青陽嶺上去兩萬人啊!”易封塵驚訝的歎了一聲,“糧草怎麼從涇邑送上去?我倒沒想到小小的祁門能湧入這麼多的兵馬,元矗接下來也要向祁門增兵了吧!”
“元矗向祁門增兵,輸送糧草要比江寧困難十倍,第一批流民遷入曆陽,都被鳳陵行營征到荊山裏去了,準備在荊山裏開辟新的通道。”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流民從此借道南下,江寧倒不缺人力,江寧不急於求戰,倒可以將這些優勢充分的發揮出來。”
易行之將坐騎交給父親的隨侍,想起路上遇到的傳信飛騎,問道:“定遠有什麼緊急軍情,我在路上遇到從定遠過來的信使,看標識,是特急的傳驛。”
“我與行堅午後就出城接你,沒遇著定遠過來的信使,大人那邊也沒有傳出話,”易封塵倒不懷疑江寧見疏,“定遠那邊有張仲道、方肅坐鎮,還有兩萬青衛軍精銳,能有什麼大事?”
易行之想想也是,中壘軍守海陵、廣陵,以備張季道,青衛軍守新姿、定遠,以備陳預,此時江津兵馬在博陵集結,儀興府在定遠的北麵,博陵的東麵,境內已沒有什麼兵馬,隻有褚文長一人鎮守北麵的彭城,江寧若陷儀興,指日可下。定遠那邊應該沒有什麼大事才是。
天此時完全暗下來,易封塵看了看天,說道:“大人還說要等你過來開宴,這時辰是耽擱了。”
博陵城小,易氏三父子在護衛的簇擁下剛進城門,就遇到守候在城門處的家人:“青鳳將軍讓人問了兩回了,二公子怎麼這時才到?那邊等老爺、大公子、二公子開宴呢。”
“華熙呢?”易封塵見徐汝愚如此重視易氏,幾分惶恐裏還有幾分得意,他入主江津十餘年,謹小慎微,膽顫心驚,兩鬢沒幾年就生滿白發,此時率江津世家附江寧,在真正溶入江寧之前,這心事還是輕不了。
“聽說有貴客過來,小公子先去都邑府了。”
易封塵想不出貴客會是誰,華熙怎麼沒等他們就先去都邑府了?倒不敢讓徐汝愚在都邑府久等,撥轉馬首,直接就去都邑府見徐汝愚。江津兵馬在博陵集結整編,徐汝愚坐鎮博陵,邵海棠、寇子蟾、子陽秋、趙景雲、屠文雍等人也到博陵來,隨行還有並稱東南、西南第一佳人的邵如嫣、巫青衣。
城外有安置流民的地方,沒讓流民進城來,博陵城小,此時還算整潔,易封塵在都邑府押衙房看見坐立不定的易華熙:“你先過來,怎麼不進去見大人?”
易華熙對徐汝愚還有抵觸情緒,凡事能躲則躲,絕不會主動來赴宴的,易封塵心裏疑問,又不便當眾詢問。華熙在押衙房坐了有一段時間了,就算沒有主動通稟,大人想必也知道了,怎麼不讓人將他召進去?
易華熙見父親與兄長過來,也不說什麼,隻問行之路上耽擱的事情。易封塵讓人進去通稟,在押衙房等了一會兒,子陽秋、趙景雲出來迎他們父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