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在嗇園陪越尊下棋呢。”
“越……”易封塵詫異萬分,才省得直呼其名似乎有些不敬,“南寧的那位?”
子陽秋點點頭:“趙尊前日剛到江寧,在江寧停了一日,午後剛由水姑娘陪著進博陵。”
易封塵看了華熙一眼,沒有說什麼,忘了問定遠那邊有什麼緊急的事,隨子陽秋、趙景雲兩人進了都邑府最北麵的嗇園,隔著一首淺溪,就看見一座涼亭裏坐著一老一少兩人手拈棋子正凝眉苦思。少的自然是東南之主徐汝愚,老者顏麵還顯得年輕,隻是白眉皓首,一襲青衫,遠觀有如出塵的神仙人物,竟是天南第一人越斐雪。邵海棠、寇子蟾等人站在一旁觀棋,袖著手,看見易封塵他們走過來,頷首為禮。
易封塵附江寧之後才知越氏早歸江寧,綿延千裏的天南大地如今已是江寧的疆域,震驚之餘也為自己的選擇慶幸。三苗、越氏歸江寧,重辟大臾嶺道,設大餘府歸清江,徐汝愚此時已是名副其實的東南雄主,妄想憑借一隅之地與江寧頑抗,那才是不智的選擇。
易封塵見徐汝愚、越斐雪專注棋盤,與三子站在眾人之中,見華熙目不轉睛的盯著水如影看,暗地裏拉了拉他的衣襟,讓他收斂一些。
徐汝愚手裏拈著棋子,將落未落,側頭看了易封塵一眼,說道:“易公過來了,過來與越師見見麵。”
越斐雪年近九旬,是與天機雪秋、傅鏤塵、褚師端同輩的人物,易封塵執弟子禮與三子上前施禮,越斐雪將手裏的棋子落下,身子微微側移過來,頷首回禮,目光落在易華熙的臉上:“聽說陳紹聖晚年在永寧隱居,原來教了你這個弟子。”
易華熙說道:“師尊病榻前還不忘越尊。”語氣倒沒那麼尊敬。
越斐雪也不介意,眸光落在空處,似在回憶往事:“舊朝人物都凋零了,陳紹聖早年在天南有俠名,想不到死於病榻上。想必他將當年事都告訴你了,當年陳紹聖與我爭天南武宗的虛名,我身負凡務,哪能與他決死一戰?我二弟斐秋、三弟斐月合力將他逼走天南,想必他是那一戰落了病根吧,他在永寧還活了三十年,我三弟在那一戰過後,卻沒活過三年,這其中的恩怨倒也說不清楚。”
“師尊隻是遺憾沒有與越尊一戰的機會。”
越斐雪哂然一笑,說道:“我如此凡務盡去,不憂身後之事,可是與陳紹聖人鬼殊途。”
易封塵知道華熙的性子,清咳一聲,想要阻止他說出無禮的話。易華熙裝作沒聽見,往前站了一步,說道:“華熙願代師尊一戰。”
越斐雪目露精光,在易華熙的臉上逡巡了一輪,大笑道:“誌不可奪,老夫倒沒有理由避而不戰,先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手落在棋枰上,棋枰上兀上跳起九粒棋子,懸停在空中,四黑四子,中間一子在飛速旋轉,竟不看出黑白,九粒棋子以九宮之勢緩緩向易華熙飛去,天地元息在九宮之眼裏吞吐。
易封塵驚惶失色,想不到華熙如此無禮,越斐雪何等人物,在場的眾人也隻有徐汝愚天縱之才,可與他一較高低,倒不虞華熙會有什麼危險,受一番教訓也是好的。
徐汝愚左袖舒展,將九粒棋子卷入袖中,灑回棋盤之上:“這盤棋眼見我就要贏了,越師竟想將棋子毀掉。”一邊將棋擺回原處,一邊說,“陳紹聖當年號稱鬼宗,華熙代鬼宗向越尊邀戰,越尊也應讓明倫應戰才是,晚宴後無以為樂,我看就讓華熙與明倫為眾人助興,也助我軍威……”
越斐雪哈哈大笑:“定遠那邊發生這麼頭疼的事,你偏計較這番棋?此戰就由景兆代我為應。”越斐雪身邊的青年微微揖了揖身子,又向易氏父子見禮。
越明倫是越斐雪六旬納妾所生的幼子,是天南有名的青年武者。
徐汝愚不想易華熙在眾人丟了顏麵,出手將越斐雪的試探之招接下,將易華熙的意氣之爭化為酒後的閑暇之樂,易封塵也知徐汝愚維護之心,忙代為答應,易華熙輕輕哼了一聲,也不再出言冒犯,他也知道自己此時的修為,還沒有挑戰天南武宗的資格。
水如影側頭望他一眼,露出故人相見的親切笑容,讓易華熙內心多了些慰藉,退到眾人之列,再不多說什麼。
水如影在樂安時讓越斐雪收為義女,與越氏關係密切,越氏能這麼早的歸附江寧,居功甚偉,易華熙內心也不願水如影太為難。倒是越斐雪說定遠有讓徐汝愚頭疼的事,易華熙手裏奇怪得很。
易行之心想應是路上所遇的飛騎傳來的消息,不過涼亭裏的眾人臉色也看不出緊張的地方,想不通定遠有什麼事會讓徐汝愚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