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慌亂地瞪大雙眸,怔怔地看著連澈,想問他為什麼,卻發現自己竟是一個音也無法發出。
連澈將抱著清淺的力道輕輕收緊了幾分,似要將她揉進身體裏一般,卻又害怕將她弄痛。
她的身上,也受了幾處傷。
他低下頭,附在清淺耳畔輕聲道:“我要去引開他們,但怕你會追來。穴道會在一個時辰後自動解開。屆時你便朝樹林的北麵跑,那裏應有一個村落,你要藏起來,別讓他們找到。”
連澈溫熱的氣息緩緩吐在她耳際,從來沒有哪一刻,讓清淺如此眷戀這抹盤桓在耳畔的纏綿氣息。
稍稍頓了頓,他繼續道:“若是我僥幸活著,往後你要同我執手相看日升月落,繁花傾城,並肩共度年華春夏,安然一世。倘若敗了,那就這樣吧,你活著就好。”
如一對平凡的夫妻一樣過簡單的日子,年而複始,對一國帝王來說,幾乎是奢望。可他這番話,像是對她一生的承諾。
淚從清淺眼眶滾落,一滴一滴,漸連成線。
這樣悲戚地哭著,卻隻能無聲。
此刻,所有的聲形容色都已化作了縹緲之態,唯有連澈肩頭浸濕的一大片衣裳貼著她的肌膚。
清淺恐懼得隻剩心在顫抖,連澈褪去她的外裳,將她抱入方才發現的地窖中。
她斜倚在牆壁前,目光一刻不離地追隨著他的身影。
黑暗與微光交替間,一束墨發蘊著淺白色的光影從他肩頭滑落。逆著月華的光芒,黑夜隱去了他的容顏。
霎時,木板輕輕蓋上,清淺的眼前終是一片漆黑。
連澈將些許塵土撒在了地窖的木蓋之上。確認過毫無異樣後,他拿起早已看好的木頭支架,將清淺的衣裳套上。
待穀雲天追至小屋附近時,他便趁著夜色掩護,提氣一個縱躍朝樹林更深處而去。隱在地窖內的清淺隱約聽見一聲大吼:“鏢主,那二人朝樹林的西南方去了。”
“追。”穀雲天的聲音悠悠響起。
那二人?
這一刻,清淺終是明白,他為何要將自己的外裳脫下。
她靜靜倚在地窖中,隻覺這一個時辰,就如一個世紀般漫長。
外麵,很早前便沒了任何響動。
清淺腦海中已設想過千萬種他成功逃離的可能性,可他附在自己耳際說的話語……麵對如此險峻的情勢,他說今夜必保她平安。
但是,以他身上的傷勢,又怎麼可能逃脫?他還說,若解開了穴道,讓她逃到一個村落藏起來。
思及此處,清淺的心一沉,他是抱了和那些人同歸於盡的念頭。
指尖輕輕動了動,她察覺自己的手漸漸順著力道微屈了起來,心中不禁狂喜。清淺緩緩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稍稍適應一番後,她便掀開地窖的木板走了上去。
強忍著腿膝的酸麻,她眸光輕輕環過四周。屋內安靜至極,與之前沒有任何區別,目光一轉,方才用過的那把小刀進入她的視線。
清淺將小刀捏在手中,推開木門,朝之前聲音消失的方向而去。
此時,微明的月華正帶著一絲幽冷之色輕籠在林間。樹林深處,那輕弱的光耀並不足以讓她看清前方的景物。
她死死攥著手中的小刀,腦海中盡是連澈離去時說的話。
若是他敗了……若是他敗了……
她隱約看到正前方有人躺在地上,不禁心中一沉,慌亂地奔了過去。
她俯下身一看,是一張陌生的容顏,月光照得他眉心的銀針泛著微微的光亮。
清淺將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重重吐了口氣,不經意將眸光朝別處一探,不禁大駭。前方竟有更多屍體,皆穿著與這具屍體同樣的衣裳。
她隻覺心中大亂,忙邁開步履,朝屍體更多的地方奔去。
樹林裏死一般地寂靜,空氣中彌散的盡是死亡的氣息。越往前行,屍體便愈多,血腥之氣已是濃重到嗆鼻。清淺隻能聽到自己淩亂的腳步聲與急促的呼吸聲。若不是有氣息輕輕吞吐,她甚至以為自己也如他們一樣死去了。
她微微顫抖著,在恐懼中一步步艱難而行。目光所及之處,一隻被斬斷的手臂,讓她心中的恐懼放大到了極致。
緊繃著身子,她走到一片空曠的地方。此處的屍體相較方才,似是少了許多。
清淺繼續朝前走著,忽地被什麼東西一絆,似是鎖鏈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