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待清淺告別連奕回到重華殿時,連澈已端坐在龍案前閱著奏折。
收住踏入殿內的腳步,她轉身去茶間沏了一盞茶,端至龍案前,放下茶盞,便安靜退出幾步,立在他身側不遠處隨侍著。
並不想與這男人說些什麼,清淺隻是將眸光探向殿內的大理石地麵,無趣地將石塊來回數了幾遍。
突然聽得啪的一聲,待她朝龍案的方向望去之際,那支由連澈用來圈批奏折的朱砂筆掉在了地上。
清淺忙幾步行至龍案旁,俯身拾起筆交與連澈。剛回到原地不過片刻,又有物事落地的聲響清脆傳來。
清淺眸光一轉,這回是一摞明黃的奏折悉數在地上散開。她快步走上前,俯身一一拾了起來。
還未起身,頭頂處便又是幾本奏折散落而下,其中一本不偏不倚砸到了她的腦袋。清淺撫了撫額,一聲不吭地將奏折全數整理好,放回原處。
殿內縈繞著淡淡的龍涎香,混著好聞的青橘香味,讓人莫名心安。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響,再度毫無預兆地從龍案處傳來。
隻見連澈不耐煩地將手中奏折朝案角一甩,那奏折撞上案角的茶盞,竟是一並落了地。
深吸了口氣,清淺走至案角旁,默默將茶盞碎片與濕掉的奏折收拾幹淨。
片刻後,她端著一盞新茶,返回大殿中。行至連澈身旁,她剛放下茶盞,手腕便被擒住。
這突如其來的力道將茶盞倏地打翻,而那滾燙的茶水更是全數潑至連澈手背。瞬間,他白皙的手背上便現出一片灼紅之色。
將清淺用力拉至身側,連澈直直攫住她的雙眸,“你到底想要什麼?”男人粗嘎暗戾的嗓音響徹了大殿。
清淺看向他幽凝似海的眼,那裏似乎有一團火焰,正不可抑製地燃燒著。
清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毫不閃躲,“你會在乎嗎?”她現在已是他的女人了,可他們之間,又仿佛什麼都不是。
一雙眸子死死攝著眼前的女人,連澈眸光深得就似暗夜天幕般,映不出任何光影。
“記住!你……”他話未說完,就被她生生打斷了,“我知道,記住自己的身份。我明白的。”
看著眼前女子眉間那一點朱砂殘痕,連澈胸中的怒火已翻滾到了極致。
眉間一擰,他狠狠甩開她的手腕,“給朕滾!”
清淺待身子穩住之際,不禁微歎了口氣。真是個多變的男人。
緩緩轉過身,她頭也不回地朝殿門處走去。
徑自沿著花樹小道往前走,四下安靜至極,偶爾往來的太監宮女也都行色匆匆。
一陣涼風吹來,清淺不禁輕吸了口氣。氣息吐納間,似聽到周圍有細碎的說話聲。
她望了眼聲音傳出的方向,婆娑的樹影間,正立著兩個人,借著月光,她看得並不真切,仿佛是一男一女。
眸光一轉,她貓著腰,悄悄潛至一座高大的山石後,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不遠處的男子正立於女子身側,遠眺著前方。
盡管看得不太清晰,但她一眼便認出了,是竹煙與……六王爺。
清淺微微一愣,並未立即離去,好奇心驅使她冒險地留在原地。強壓住心中的緊張,她靜靜看著二人。
“我們一年未見了,這次我本該早些回來的。”眸色微凝,連曦的目光探向前方小道旁的晚香玉。
竹煙頓了頓,眸光移向他,“去哪裏了?”
“隨心而遊。”微揚了唇角,連曦淡淡道。
竹煙輕笑,將目光挑向了不遠處,“這麼多年,你還是未變。依舊如此我行我素,放浪不羈。不知此次出遊,可有遇到傾心之人?”
將眸光緩緩移向身旁女子溫婉靈秀的側臉,連曦不緊不慢道:“其實我是頗為執著的,一旦認定的東西,便不會輕易改變。”
竹煙笑了笑,並未應他。
秋風拂來,帶著晚香玉的清甜,飄散在連曦鼻端,他微眯了眼眸,“你十二歲那年,我從封地回來,在宮中第一次遇見你。遠遠走來,我隻瞧見一名身著湖綠衣裙的小姑娘挽著編籃,在路過海棠花樹時,不停打著噴嚏。”他說得動情,似乎陷入了淡淡的回憶中,“這麼多年,你遇海棠花粉便過敏的習慣,似也從未改變。”
瞥了他一眼,竹煙眸光平靜。
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連曦扯了扯唇角,“如今,你已是皇上的寵妃。恭喜你得償所願。”他的嗓音透著些許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