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回重華殿,清淺急急奔向膳房。一陣忙碌後,她將悉心做好的糕點端至殿內,可連澈並不在。她行至龍案旁,放下了手中糕點。
目光瞥向內殿,清淺緩步走進去。封妃大典上,連澈將要穿的紅色吉服掛在架上,清淺看著錦袍,微怔了片刻。
手腕輕抬間,她的指尖終是觸上這件紅豔如火的錦袍。手撫在衣襟處,隻覺有一滴滾燙從衣料上跳躍開來,一抹灼熱的疼痛從她指尖迅速蔓延至胸中。
這件袍子的製作工藝極為考究,衣麵上的龍紋與祥雲圖案皆是由金絲挑著銀線手繡而成。衣袖同衣擺處,則用金絲攢著深海雪珠點綴了一圈,高貴而不失奢華。
緩緩蹲下身,清淺細致地整理著衣擺。她展延著袍子,將每處略有皺褶的地方一一撫平。
此時,連澈一步跨入重華殿。剛一進入,他便瞥見整理吉服的清淺。他靜靜立於內殿奢華的紗幔前,將她的動作收入眼底,眸光動蕩了幾分。
花池旁,她衣衫盡濕被人欺侮,卻顫抖著不肯示弱。斷岩處,她強壓心中的恐懼,站在自己身旁,選擇同生共死。在叢林中,她捧著野果的手盡是傷痕,卻未聽她吭過一聲。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明明如此纖弱,卻也倔強到極致。
待清淺整理好衣袍,深吸了口氣轉過身時,瞥見靜立於紗幔旁的連澈。心裏一驚,她下意識後退一步,朝服架驀地傾倒一地。
呆愣片刻,她忙轉身去扶那朝服架。
剛探低身子,就被一股緊固的力道圈住。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撞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被連澈扣在懷中,清淺的臉緊緊貼合著他的胸膛,手垂於身側,不敢動彈。
緩緩垂下頭,連澈將環在她身上的手臂緊了緊,“你就不能少出點岔子嗎?”
臉一紅,清淺隻覺耳根微熱。
他明日就要娶別的女子,那個與他相惜多年、將要執手一生的人。思及此,她大腦清醒了許多,垂眸輕輕掙了掙他圈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連澈並未言語,隻順勢放開了她。
咬了咬唇,清淺將倒地的朝服架扶了起來。
“皇上,禮部侍郎求見。”門口,輕輕傳來了池宋的通報聲。
連澈不語,隻輕瞥了眼在朝服架前忙碌的女子,轉身出了內殿。
翌日,流音殿。
富麗雍容的大殿中,竹煙身著一襲華貴精美的吉服,一步一步朝身著豔紅錦袍,坐在那金碧輝煌高台上的男人走去。
行至連澈身前,她緩緩蹲下身,恭敬地對他與身旁的皇後施禮。
那婉婉蹲伏在地的女子,退卻了往昔的怯懦,宛若一朵絢爛盛放的牡丹。
封妃大典結束後,竹煙便正式成為惜妃,入住玉蘿宮。按照蒼玄曆法規定,新妃的第一夜,是要在皇帝那裏過的。晚膳過後,連澈便派人將竹煙接至重華殿。
待手中的奏折處理完畢,男人緩步踏入內殿,竹煙正乖巧地坐在龍榻上候著他。
見皇帝要入寢,池宋忙吩咐清淺將桂圓蓮子羹送至殿內。
隻消一眼,她便瞥見坐於龍榻上的二人。此時,換上妃嬪裝束的竹煙略施粉黛,明眸婉顏,隱添了一分清貴之氣。
收回目光,清淺緩緩上前,從侍婢手中端過羹湯,遞到他們手中。
此刻,殿內盈柔的燭光映在精致華貴的龍帷上,透出一抹暖暖的淺橘色。
龍帷下的男人,眸中似也染上一層輕暖的流瀲,那是隻有在竹煙麵前才會顯露的一麵,亦是她從不曾見過的一麵。
清淺開始唱喏祝願,“食了桂圓,便團團圓圓。食了紅棗,亦早得貴子。食了花生,定男女都生。食了蓮子,則代代相傳。奴婢祝願皇上同惜妃娘娘恩愛同心,白首不離。”這段話,她已練習過千百遍,哪怕每念一次心都會隱隱作痛,也必須牢記。這是她的職責,作為皇帝身旁最高階的女官,這一切,是她該做的。
待二人將碗中的羹吃淨,池宋便向殿內伺候的宮人使了記眼色。眾人會意,紛紛退至了殿外。
池宋與清淺守在內殿門口,隨時等候傳喚。靜立在豔紅如火的紗幔旁,清淺眸色黯淡。
夜正濃,白月光透過窗欞照進大殿,清冷蕭漠。
清淺站在原地,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內殿,隱約傳來女子嬌媚的喘息聲,清淺在心中極力堆砌的倔強與堅強在這一刻,終是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