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自己,上身套了一件寬大的工裝褂,這衣服很結實,口袋頗多,是專門用來裝子彈、食物、藥品的。我的褲子是軍用迷彩褲,腳上蹬著土黃色的牛皮靴子。

從我第一次走進廣州火車站的候車室,我就驚訝了一下,很多流動的務工者,大多也是穿類似的褲子。這讓我很欣慰,我喜歡這種混跡人群而不因服飾惹眼的安全感。

但我無法配合老太太的客套,她生氣了,我們的其貌不揚,並沒有因為她主動友好的攀談而從她內心深處揮去。

老先生又瞪了老太太一眼,示意她謹口,別亂講別人壞話,興許我們可以聽懂他夫妻倆之間的交談。

從老太太那突然泛起鄙夷的眼神,我似乎進一步明白了她剛才的話。她的思維模式,是很難用我的思維模式去理解得了的。“有錢人”這個詞彙,在老太太的觀念裏,並不是單純的對一個富有人的稱謂。這裏麵似乎還隱含著很深的東西,像一道隻是塗抹上粉漆但沒刮去刻印的牆壁,像一個穿在名貴皮鞋裏卻沒洗幹淨的腳趾頭。

懸鴉同我相比,有很多資金和寶石;烏博莊園的綠臉男子同我相比,他的金錢更是無可估量。但在我意識裏,這些人隻是現金和寶石比我多,一種非常單純的數字上的概念。

每當我麵對懸鴉,或者麵對綠臉男子時,我從沒因為這個“數字概念”而感到哪裏不自然。假如這位老太太的思維模式嫁接給我,我想,我可能會生出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覺,更甚至會頸背變彎,膝蓋發軟。

懸鴉和綠臉男子麵對我時,他們都知道自己擁有的金錢數額遠非我所及,可他們絲毫不會拿這種“單純的數字”在我麵彰顯出什麼。即使他們需要控製我,對我不尊重,那也不會是因為這種數字的原因。我不吃這一套,他們深知,隻要不是槍口的要挾,我的尊嚴和肉身誰也控製不去。

老太太不再說話,拉起臉閉目養神。老先生低下了頭,繼續看他的報紙。那張廣州日報,攤在他膝頭,一排醒目的大標題像爭搶版幅空間似的,顯赫醒目地呈現在我眼前。

“熱烈慶祝廣州市……勝利召開,深化……主人翁……地位”望著那些標題,我認不全上麵的漢字,就索性望了一眼坐對麵的老太太。這老女人活了一輩子,現在不缺吃也不少穿,但怎麼看也不像某種翁。她或許比我認識報紙上的漢字多,卻認識不了一種更重要的東西。

老太太安靜了不消五分鍾,蘆雅和伊涼又開始了小聲交談。她倆望著液晶電視上的娛樂節目,不時被逗得咯咯發笑。我依舊望向窗外,被這個國家的壯麗山河吸引著。

“不像,那兩丫頭不像雲貴這一帶的少數民族,我估計是老外。”我身後過道的側麵,傳來幾個遊客的議論,我隱約聽得出,他們是在談論我和兩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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