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馬先生,我把匕首在嘴巴的位置垂直下落,你站開一點,等你有了兩把匕首,就可以像螳螂那樣爬上來。數到五,匕首就開始下落。一,二……”
勁風和降雨揮撒著,把杜莫發出的那種滑稽樂觀的聲音吹的飄渺久遠,仿佛從天邊傳來。我略略向前邁跨幾步,防止降落的匕首被風吹歪,假如真砸到頭頂,對於斑鬣狗而言,恐怕沒什麼比這更幸運。
“嗖”,杜莫垂直丟下的匕首,猛然紮入柔軟的泥草,循著聲響,我慢慢後退到落刀位置,先用腳踩住匕首,左右猛揮兩下右臂,警告鬣狗不要趁我彎腰之際攻擊,於是迅速撿起另一隻冷兵器。
六隻大個兒頭的斑鬣狗,好似看出我有爬樹的跡象,紛紛不難煩地發出低吼。這樣一來,我便確定出它們大概的位置。
說時遲那時快,兩把匕首刀尖朝下,被我攥在雙手,隨著一聲大喝,我迅猛轉身向大樹上竄跳,雙腿夾住樹幹的同時,兩把刀子也紮進樹皮,為防止鬣狗撲過來,撕咬掉小腿上的肌肉,我手腳並用,果然如同一隻螳螂,噌噌幾下攀上大棕樹。
快接近杜莫時,他一把揪住我肩頭,生怕我再掉回去似的,使勁兒往上提我。“哇,你爬樹的動作太敏捷了,簡直一隻猴子。”我騎在幾束寬大葉子的下麵,和杜莫麵對麵抱著同一根樹幹。
“上麵太冷了,我大腿內側幾乎要結冰。杜莫你冷嗎?”我倆抱著搖曳的大樹,嘴唇哆嗦得很厲害。
“你說呢?我現在隻怪自己脂肪太少。冷就冷吧,至少鬣狗吃不到咱們。”他也哆嗦著嘴唇,說完更用力地摟抱住大樹,生怕忽然刮來大風,把他半肥胖的身子摔下去喂鬣狗。
“這會兒若能吃上你做的牛肉餡餅,或者一小塊兒熱披薩餅,真是再好不過了。”說完,我將冰冷潮濕的額頭頂靠在樹幹上,也用力抱緊了些樹幹。
雨夜的風,仿佛故意吹走我倆身上的熱氣,一刻不肯停歇地刮來刮去。
在樹冠上稍稍喘了幾口氣,底下的鬣狗便抬起前爪,扒住棕樹主幹嚐試撼動,妄圖把肥美的獵物晃下來。其餘幾隻急得嗷嗷呻叫,不停繞起圈圈。
“現在你還寧願它們是一群獵豹嗎?”我兩腿夾緊樹枝,一邊抬起匕首削砍兩旁的葉子,一邊無所適從的問杜莫。“噢,不,我寧願它們是鬣狗,否則樹上也不安全了。”
因為杜莫太了解這些野獸,才會被嚇成這樣,聽他認真的語氣,仿佛我真是上帝,可以選擇性地把鬣狗變成會爬樹的獵豹。不過,疲倦沒能壓抑住他的健談。
“追馬先生,您可能還不了解,成年獵豹不能爬樹。獵豹未成年時會爬樹,由於它們沒有爪鞘,爪子收不回去,所以隨著年齡增大會慢慢磨損,磨損到一定程度就爬不了樹。假如腳下是一群花豹,咱們就不能這麼悠閑的聊天了。”
杜莫不愧是非洲大地上成長起來的男人,他對熱帶草原上的每種動物都很了解,我這會兒才強烈得感覺到,用一把短短的匕首,在漆黑的草地同六隻大棕鬣狗搏鬥是多危險的行為。
“給,杜莫,你披上這個試試,它比你頭頂那幾根鳥尾巴似的樹葉好使多了。”說著,我把編製好的披掛遞過去。
“噢,上帝啊,太棒了,不僅遮雨擋風,還有點保暖的感覺。這究竟是什麼,簡單的幾根草葉,在你手上擰了兩下,怎麼就變得如此實用。”
我雙腿依舊冰冷,雙臂也夾緊在肋下,瑟瑟發抖的兩隻手,正為自己編製一件披掛。
“這是蓑衣,中國古代有個人品高尚的老者,看不慣朝廷的腐敗與虛偽,索性獨自駕著小舟,在天寒地凍的風雪江麵上垂釣;當時也披戴著類似的一件草衣,雖沒錦裘舒服,但此人的心靈,卻掙脫掉榮祿的困頓。”
杜莫聽完後,像個好奇的小學生,陷入沉思暢想了半天,才接著說到。“你是個中國通,東南亞和中國挨著對吧?”
他的話如同一根刺,令我心尖猛得一驚。自己困在非洲大草原的一棵棕樹上,正是被虛偽的政治所迫,而我此時,和那位古代詩人的處境,這有些不謀而合。
這一夜的風雨,直到火紅的太陽從草原盡頭的海平麵升起,才有了轉歇之勢。我搖醒昏昏欲睡的杜莫,讓他清醒一點準備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