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寶問:“那怎麼辦?”
“家家戶戶,一年四季就拚命攢糞!”王俊俊說,“要是誰家到種地的時候糞攢得不夠,那簡直是愁壞了……”
“喂,我說王俊俊--”張愛寶引起了興趣,“這攢糞怎麼個攢法呀?”
“張隊長,我說說吧!我們那個村呀,攢糞才有意思呢,要是拿到北大荒,都是一個個故事。”黃瑛興致勃勃地說,“家家都有個欄,來到北大荒才知道,這裏叫茅樓,普通話裏叫廁所,但跟這裏的茅樓不一樣。我們坐汽車來這裏,路過老鄉家看見了,這裏是支個擋風遮雨的棚子,在蹲架上搭兩塊板兒,我們那裏是一家有一個不帶頂蓋的房框子,框裏是挖下一米多深的地槽,四周用石頭砌上,一家人在那裏上廁所,早晨倒尿盆兒,往裏倒刷鍋刷碗水和小灰……”
張愛寶是東北人,聽來很有意思,詞兒也新鮮,問:“小黃,什麼是小灰呀?”
“這小灰呀--”王俊俊接話說,“就是攤完煎餅,鐵烙子底下燒完柴禾的灰,還有灶坑裏的灰。”
張愛寶說:“要是一家有個幾畝地,靠攢這麼點兒糞肥好幹啥?”
“你說不好幹啥吧?嘿,那還得從這糞裏扒層油水呢!”徐磊是山東人,老家和王俊俊、黃瑛相隔不遠,風俗民情差不多,在一旁接話說,“年年開春,家家還要買頭豬放進欄裏,除了扔點野菜外,就靠吃人的糞便,人便上到地裏,種莊稼還是有勁兒的,到豬肚子裏再過一遍就差勁了,這不叫還得扒一層油嘛……”
徐磊這一通講,把在場的人都講笑了。
“還有故事呢,”黃瑛津津有味地說,“家家糞肥不夠,春夏中間的時候,就連根鏟草挖個坑用土埋上,再澆上些水,叫做漚綠肥,第二年挖出來當糞肥用。”
“真有意思!”石大慶在一旁手一指眼前的大荒原說,“照你這麼說,你們那裏的草也不能肥了,不能多了。你看咱們這裏,洋草、蘆葦、三棱草、幹苔草、小葉樟、烏拉草、星星草,一樣一樣的,海了!你們想辦法吧,把北大荒的草都拉回你們山東老家去漚綠肥……”
黃瑛朝他一白眼,搶白道:“說話不嫌牙疼,你幫想辦法吧!”
大夥兒哄的一聲又笑了。笑聲中,複轉官兵和姑娘們打成一片了。
小夥子叫姑娘搶白一頓,倒覺得有點兒高興,近兩天來,姑娘、小夥子們渾合多了。
“你石大慶呀,該挨話呲兒,誰讓你說話不貼邊了!”張愛寶湊趣給了石大慶一句後說,“這麼說吧,山東這個地方呀,人多地少不說,地又貧瘠,要不然,山東人闖關東的咋能占一半呢!”
“喂喂喂,我說隊長,我們可不是闖關東,是來戰關東、戰北大荒的!”黃瑛帶有挑釁的口氣。
張愛寶笑笑:“喲,小黃瑛呀,這麼厲害,怎麼像小辣椒似的呢!”
“不厲害不都讓你們這幫男子漢欺負住了!隊長,你走著瞧吧,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她的話音沒落,徐磊指著就要走到跟前來的高大喜說:“高場長來檢查咱們隊的工作來了。”
王俊俊立刻窘了,臉漲得通紅,起身就朝前邊一個小水泡走去。席皮正在那裏邊吃飯邊用柳條當垂竿釣魚。自從那天晚上後,王俊俊還沒有和高大喜直麵相見過。
高大喜擺擺手說:“王俊俊,聽席皮說你心靈手巧,學開拖拉機特別認真,咋樣?會開了吧?能不能開一個給我們看看呀?”
一句話給王俊俊解了窘:“開就開!”王俊俊的手早就怪癢癢的,隻是席皮眼下不讓,可也是,荒地裏是集體行動,不熟強上也不行,一下子把握不穩,開溝裏去呢。這茫茫的大草甸子,離水泡邊還遠著呢!她應了一聲,反轉回身來,一躍進了拖拉機駕駛樓,拖拉機沒有熄火,悶哧悶哧在那裏喘粗氣呢。她一踩油門,使勁大了一點兒,拖拉機朝前一撅一撅地轟隆隆前進了,驚得黃瑛等人發瘋似的向四處散去,嘴裏直喊:“在山東老家聽說過瘋牛,這回見著瘋鐵牛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高大喜把雙手舉到頭頂,大聲鼓著掌,像說又像是喊:“同誌們,王俊俊能自己開拖拉機了,大家鼓掌呀,鼓掌呀……”荒原上響起了一片歡呼和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