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正聽著聽著退了兩步想回去,又傳來了時尚的聲音:“王主任,你想法給換個地方吧,別放在這裏。”南方正在外邊就似乎能感覺出王風耀卑躬曲膝的樣子:“時市長,你說,南市長說要放在這裏,我也沒辦法。”時尚要走出去的樣子隨便問了一問:“這書好賣嗎?”王風耀說:“應該是難,別說這個了,都是些講稿似的,書店裏擺那麼多時髦名著都賣不動呢。”時尚說:“人要退休的時候能都這樣嗎?我想,我就不能,找這點巧兒能掙幾個銀子,真是人各有誌呀。”他說著剛邁步還沒邁出去,女文書夾著文件走到門口和南方正打招呼:“呀,老市長,進屋坐,快進屋。”時尚也邁出了門檻,似乎感覺到了南方正聽見了他在屋裏說的話,胸一挺,臉不紅不白,精神抖擻地說:“老市長來了,快,快到我屋裏坐,剛才我還說呢,你這本書寫得很有價值,那麼多基層的同誌搶著來買。”南方正瞧著時尚,聽著他說這番話,覺得這張臉也一下子變得那麼陌生了。過去真的沒發現,這人怎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呢。明明應該是察覺自己在門口聽到他那些冷嘲熱諷了,卻瞪個大眼珠子就著大蛤蟆嘴,亮著嗓門撒謊。感到他氣人又可悲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可悲。這時,他已經有了受磨難的承受力了,一搖頭說:“一會兒去,我先到風耀辦公室去一下。”這時,他才發現王風耀倒有些尷尬,肯定也感覺出自己在門口也聽到他說的那些昧良心的話了,卻表現出了若無其事的樣子。
時尚打聲招呼說:“老市長,我等你。”南方正哼了一聲說:“王主任,先到你辦公室去一下。”文書正倒水,南方正說了聲:“小王,不用了。”隨王風耀出了秘書科。
王風耀再會演戲,也覺出下麵的戲不好演了。他撒了這麼多謊,加上中午讓程林秀又給了個沒臉,心裏難免有些緊張。因為他官位不過是個處級,不像時尚那樣往市長椅子上一坐已經有了定心丸,可以把紅的說成是綠的,把綠的說成是紅的,別人品味出來就是知道是說謊又能怎麼樣?因為他剛當這市長時間短,就已經覺得權力這玩意兒很有意思,正和副有半級之差。這市長的滋味和當副市長時候的滋味可不是半級之差。說來好怪,他那奧妙的生理器官也真能配合,見麵時和別人說話的口氣、笑容、走對麵對話時,連舉止都不一樣了。尤其是感到同樣用的是這支筆簽下字不是半級之差就體現在這裏,簡直是天壤之別。常常感覺到有一種市長椅子坐著怎麼這麼有滋味兒。
王風耀請南方正坐,南方正說什麼也不肯坐,他隻好努力鎮靜著自己去給南方正倒水泡茶。
“王主任--”南方正不知出於一種什麼心情,第一次這麼稱呼他,“不用了,你坐下,我有幾句話和你說。”
王風耀不敢直麵南方正:“南市長,您坐,您坐。”
南方正仍然站著:“王主任,你還年輕,官場的路也還長著呢!你要記住,我退休後很嚴肅地和你說的一句話。”
王風耀沒料到南方正會這麼平靜,以為他會像石玉貴那樣大罵一場,心髒跳得不那麼快了:“南市長,您說,我一定記著。”
“要真的記著--”南方正語氣加重,麵色鐵青地說,“以前或者說現在為止,過去就過去了,以後要先學著做人,然後再學著當官。”王風耀怔了一樣,覺得這比罵一頓甚至比打他兩個耳光還難受,隻覺得眼前發晃,嘴唇發幹。南方正在他麵前變成了一個恍惚的影子。
南方正在王風耀恍惚不知所措時拿起桌上的電話撥完後說:“鄭林,現在就來,你開車想法把放在秘書科那些我的書拉到家裏去,現在就來,一分一秒也別拖。”王風耀隻聽話筒傳來“好,我馬上去”的聲音。南方正“啪”地一摔電話便揚長而去。他走出王風耀的辦公室,不知為什麼,那種進來時的拘謹感一下子從內心滲到身上,像是又呼啦啦一下子飛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