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玉嬌吃完午飯要收拾桌子,程林秀說什麼也不讓,推讓說,快進屋休息去吧。南方正伏在桌子上在算自費書的出庫數和收入賬。程林秀收拾完飯桌就在一邊給巴巴梳理毛發,巴巴直搖頭,好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動不動就一伸嘴,還“汪汪”兩聲,像是要咬程林秀一口的樣子。程林秀一縮手說:“這個巴巴,這麼精心待你還待出毛病來了。”南方正隨著巴巴“汪”的一聲,抬起頭說,“老程,巴巴在屋裏不習慣,外邊陽光挺好,你牽它到門口曬曬太陽吧。”程林秀答應著,牽著巴巴出了屋剛邁出門檻,“呲”的一聲拉了一泡稀屎。王風耀拎著裝剩飯和剩菜的塑料袋走了進來,臉上汗涔涔的,開口便問:“程阿姨怎麼還讓巴巴進屋了?還拉在屋裏了,要是來生人多不雅觀。”
“老南退休了,熟人都不來了,哪還有什麼生人!”程林秀顯然是沒好腔調,頭也不抬,瞧也不瞧王風耀:“拉在屋裏還好,我都擔心拉到他嘴裏。”
“程阿姨,要是那樣幹脆不要它了。”王風耀覺出了話裏有話,比往常顯得更殷勤,動作更謹慎了,但怎麼也顯不出是誠懇的樣子,連陌生人都看出是那麼假。他湊到了程林秀跟前說:“南市長為人忠厚,人緣老好了,大夥兒怕打擾他……”
“還不要它,它可能還不想在這裏了呢。都說狗通人性,老南退後它就沒人性味兒了,來生人連叫都不叫。”程林秀牽著巴巴往牆根地下拴繩子的地方走,“說不定哪天拴不住就跑了……”她一時不知用什麼詞好了。
王風耀第一次見到程林秀臉色這麼瘮人,語言這麼尖刻,有點兒站立不住了,忙岔開話題,衝著巴巴喊了一聲:“巴巴!”還舉起了手裏的塑料袋,使王風耀更加奇怪的是,過去他拎著袋子一進院,不用說話巴巴就拖著長繩子搖著尾巴走了過來,像是見了久別的親人,今天卻無動於衷。聽到喊聲往前有氣無力地一伸腦袋,就差一齜牙朝他撲上去了。
王風耀沒趣地找狗食盆子,踅摸幾眼沒踅摸到,隻好問:“程阿姨,巴巴的食盆呢?”程林秀一聽問食盆子,氣不打一處來,本想忍一忍,可實在忍不住了。從王風耀手裏搶過塑料袋嗖嗖嗖,一個一個地扔到了院牆外,王風耀正發呆,程林秀指著他說:“走,快走,以後巴巴不用你喂了,老南退休有時間了,你也不用來了。”王風耀後退著,程林秀有意無意地逼近一步,手指著他:“我告訴你小王子,你不是說老南那本書全都賣出去就等錢收齊了嗎,回去,快回去。三萬冊書,一本書的錢也不準少我的。”王風耀倒退著,受驚似的退到了院牆根兒後,後腦勺砰地撞了一下。“哎喲!”捂一下後腦勺,嘴裏應承著,好,好,好,灰溜溜地走了。
程林秀轉身一進屋,南方正問:“老程,怎麼樣?巴巴到外邊習慣吧。”
“我看還行,”程林秀沒讓南方正看出自己生了氣,怕一提再惹得他心裏不痛快。她一邊進廚房一邊說,“我從寵物食品店買的犬食給巴巴吃,它不怎麼喜歡吃,還是給它些飯菜吧。”南方正攏著書款和發行量,看到樸胖胖、秦瓊、“毛毛蟲”、“癩蛤蟆”以及重點小學校等學校取走的書,交付的款,從內心往外湧著一股股熱流。這是他在為官就職時從未有過的。隱約聽清了程林秀那幾句話,抬起頭來說:“那也得讓它慢慢習慣習慣。”程林秀說:“那就等它的眼病好了再說吧。這幾天,我要一時回來的晚了,你別忘了喂它,別忘了給它冷敷。”南方正邊攏著賬邊哼哈答應:“沒問題。”這時,靳玉嬌挎著小兜從房間出來,分別和南方正、程林秀打招呼去上班。程林秀囑咐說:“反正也是要調走的人了,你就和學校打個招呼請一下假,抓緊把調轉手續辦了。”靳玉嬌說:“知道了。”然後把小兜挎到胳膊上出了門。
“老南,我發現這幾天玉嬌有些不怎麼自然,有時候像陌生人來到咱家,有時候說話還走神兒。”程林秀見靳玉嬌出了院門,走到寫字台前說:“你發現了沒有?”
“我也有這種感覺。”南方正放下手裏的筆,半合上大筆記本說:“南信這一走,肯定是把她閃一下子,可以理解,過幾天就好了。”他剛想翻開本繼續算賬攏數,把打開的本子又合上說:“老程呀,我過去就說過,你對兒媳婦太嬌慣了,不讓她幹這不讓她幹那,連南信都有意見,說你給慣壞了,你還不服氣兒,玉嬌剛來咱家時潑潑辣辣多樸實,多好個農村孩子呀,來咱家這幾年讓你慣的成嬌小姐了,穿衣呀、說話呀、辦事兒呀,那種樸實勁兒幾乎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