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亞子喜獲新詞 曹立庵飛刀治印(2 / 3)

此詩作後一周,詩人便“自攜琴劍涉滄溟”,亡命日本了。這是後話。

卻說柳亞子,他從惲代英那裏回來後仍不甘心,又去找毛澤東到茶樓品茗,商量刺殺蔣介石之事。毛澤東的看法同惲代英一樣,認為這樣做會損壞國共合作的大業。柳亞子生氣地說:“你們不聽我的話,將來是要上當的。”還沒等會議結束,柳亞子就負氣拂袖而回吳江老家了。

毛澤東和柳亞子自廣州分手之後,十九年二人未曾謀麵,但是他們的心卻始終是息息相通的。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兩個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雖然柳亞子沒有和毛澤東一起同赴革命,但是他始終站在共產黨的立場上說話,同情共產黨,支持共產黨,為共產黨奔走呼號。

1927年,蔣介石的麵紗終於揭下來了,他悍然發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國共合作破裂了。柳亞子因為同情共產黨而遭到蔣介石的通緝。為了躲避蔣介石的迫害,無奈之中東渡日本。次年4月又回上海投身反蔣鬥爭。而此時,毛澤東領導著名的秋收起義,正在井岡山建設革命根據地。柳亞子仿佛對人的觀察有一種天生的本領,他先是看透了蔣介石的底細,今天又從毛澤東的身上看到了革命的希望,看到了光明。當他看到毛澤東在井岡山建立革命根據地的消息時,提筆賦《存歿口號》一首,高度讚譽毛澤東的革命行動:

神州峰頭墓草青,湘南赤旗正縱橫。

人間毀譽原休問,並世支那兩列寧。

詩中將孫中山和毛澤東同列寧作比,對當時的毛澤東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也充分地體現了柳亞子科學的預見性。

1937年6月25日,毛澤東致信何香凝,其中談到了柳亞子:“看了柳亞子先生題畫,如見其人,便時乞為致意。像這樣有骨氣的舊文人,可惜太少,得一二個拿句老話說叫做人中麟鳳,隻不知他現時的政治意見如何?時勢漸有轉機,想先生亦為之慰,但光明之域,尚須作甚大努力方能達到。”

……

閑言少敘,卻說柳亞子拿著毛澤東書寫的珍貴墨寶回到家裏,忽然發現上麵沒有鈐蓋毛澤東的印章,感覺美中不足,他立刻又跑到毛澤東那裏請求毛澤東在手稿上用印。毛澤東的填詞賦詩可以說是有感而發的,雖然詩書俱佳,水平很高,但是他絕非專業詩人、書家,隻是一個業餘的雅趣,並不像文人雅士那樣講究格式,做到樣樣俱全,所以他很幹脆地回答柳亞子:“沒有!”

柳亞子聽毛澤東說沒有,仍然不肯甘心,為了使毛澤東的這幅墨寶達到致臻致美的程度,柳亞子可謂費盡心機。他慨然許諾說:“我送給你一枚吧!”就匆匆離去了。當時國共兩黨談判已經接近尾聲,毛澤東正在為離開重慶作準備,柳亞子的這點閑情逸致毛澤東並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柳亞子本人並不擅長金石,但是他在重慶有許多能詩能畫擅製金石的朋友。他以最快的速度找來了青年篆刻家曹立庵,並連夜為毛澤東刻治了兩方印章。一方是朱文的“潤之”,一方是白文的“毛澤東印”。柳亞子喜滋滋地將新刻治的大印自己蓋在了毛澤東題寫的墨寶之上,這就是毛澤東書法中非常少見的鈐了印章的書法作品。柳亞子覺得這件藝術品終於算是“圓滿”了。

蓋有毛澤東印章的《沁園春·雪》

在蔣介石的高壓統治下,在重慶國民黨的陪都裏膽敢給毛澤東刻印,那是有殺頭之險的。但是曹立庵卻擲地有聲地說:“我人雖是肉長的,刻印刀卻是鐵鑄,為毛澤東刻印何懼有之!”民心所向!

柳亞子拿了印章急匆匆地往毛澤東的駐地趕,他要趕在毛澤東離開重慶之前把印章送到毛澤東的手上。然而,國共和談了四十三天,毛澤東即將離開重慶,諸事纏身,忙碌得很,所以柳亞子並沒有見到毛澤東。而且國共和談的進展也不像人們想象的那麼順利,桌子上正在和顏悅色地談,前方卻你死我活地還在打。所以毛澤東也沒有雅興來欣賞這些雅物。

直到毛澤東回到延安之後,才有餘暇時間來欣賞這兩方製作精美的印章,然而那已經是1946年的春天了,那天毛澤東的興致很高,給柳亞子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

亞子先生左右:

很久以前接讀大示,一病數月,未能奉複,甚以為歉。閱報知先生已遷滬,在於再追悼會上慷慨陳詞,快何如之。印章二方,先生的和詞及孫女士的和詞均拜受了;“心上溫馨生感激,歸來絮語告山妻”,我也要這樣說了。總之是感謝你,相期為國努力。賤羌是神經疲勞,刻已向好,並以奉聞。敬頌

道安

毛澤東

一月二十八日

兩方印章引出一段千古佳話,然而故事卻沒有就此結束。

柳亞子先生雖然自己不擅金石篆刻,但是他卻特別喜好印章,一生使用過的印章達一百六十餘枚,對刻治和收藏印章都比較有癮。就在為毛澤東刻治了上述兩方印章之後,柳亞子又犯癮了,他向他的忘年交曹立庵請求,另外又刻治了三枚閑章。然而,就是這三枚閑章中的兩枚卻給人們惹來了一段無端的“閑事”。

曹立庵另外刻治的三枚閑章的印文是這樣的:

其一:“兄事斯大林,弟蓄毛澤東”。

其二:“前身彌正平,後身王爾德;大兒斯大林,小兒毛澤東。”

其三:“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前身陶彭澤,後身韋蘇州。”

這三枚印章充分表達了柳亞子追隨革命領袖,決心和革命人民站在一起,奮鬥到底的心情。

柳亞子治印一如他的詩詞,喜歡用典,這幾方印章都是有典故的。

第一枚印章的“兄事”和“弟畜”出於《世紀·季布傳》:“長事袁絲弟畜灌夫、籍福之屬”。原來,季布和季心兄弟倆都是著名的遊俠,季心因打抱不平殺了人,惹下事端,逃往吳國,躲在吳丞相袁絲的家中。在吳丞相家裏,季心像對待兄長一樣尊敬袁絲,以對待弟輩的態度愛護灌夫和籍福。畜,通蓄,義同愛護,印章的意思正好刻畫了季心當年在袁絲家的表現:季心以對待兄長的態度尊敬袁絲,像對待弟弟一樣愛護灌夫、籍福。而且這一枚印章的含義,還可以進一步追溯到20年代初期。1922年,柳亞子自稱“李(列)寧私淑弟子”,把列寧看作自己的老師,與斯大林就如同窗一般,因此柳亞子稱斯大林為兄。

第二方印章所提到的“禰正平”就是彌衡,“王爾德”是19世紀英國唯美主義作家,他反對當時的市儈哲學和傳統道德,晚年讚成以社會主義製度代替資本主義製度。後兩枚印章雖然表達的是對斯大林、毛澤東的崇敬和愛戴,但是它也是柳亞子的自況:我柳亞子的前身就是陶淵明,後身是韋應物轉世;我最尊崇的男人一個是斯大林,一個是毛澤東。表達了自己的崇高追求。印中的“大兒”和“小兒”語出《後漢書·彌衡傳》,彌衡就是《三國演義》裏麵擊鼓罵曹的那個彌衡。“正平”是他的字。他少有才辯,長於筆劄,性剛傲物,不隨時俗,曾當眾辱罵曹操,後為曹操假手黃祖所殺。東漢建安初年,在京城許都(今河南的許昌),聚集了全國許多“賢士大夫”,曠達不羈的彌衡也算是其中之一。雖然京城裏麵的賢士大夫很多,但是彌衡隻看得起孔融(文舉)和楊修(德祖)二人。他常說:“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皆碌碌,莫是數也。”這裏的“大兒”和“小兒”並不是大兒子、小兒子的意思,而是“孺子”、“好男兒”、“男子漢”的代名詞,是對傑出人物的尊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