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第九部分(3 / 3)

看著白芽欲吐,雪舟相訪勝閑行——白,指李郢詩題中所指之白洲。白,一種水生植物,冬至因陽氣上升而吐芽。雪舟,晉王子猷(徽之)居山陰,一夜大雪,他忽然想到好友戴安道,於是就在夜間乘小船去看他。(見《世說新語》)此二句意為:正當白將吐芽的時候,我像晉代的王子猷一樣在雪夜乘舟去白洲看望你,這比閑遊更使我高興呀!

這首詩寫於詩人晚年,心境蒼涼而沉靜。麵對暮山、寒水,回顧平生所曆,深感功名利祿皆為強求之事,隻有與詩酒為伴,才能獲得心靈暫時的自由與安寧,於是他想學晉人之放逸、瀟灑,在與同氣相求的友人之交往過從中靜度天年……這大概就是專製時代有抱負也有才能的知識分子期望“致君堯舜上,為使風俗淳”,然而最終為殘酷的現實撞擊、擠壓而誌氣消磨、壯心蒿萊的共同結局吧!

八月十二日得替後移居硏溪館因題長句四韻

此詩是大中五年(851)杜牧內擢為考功郎中、知製誥,將離開湖州刺史任時所作。唐代為官者新舊交代,謂之“得替”。霅(zhà)溪,在唐湖州治所烏程縣東南一裏,凡四水合為一溪。霅為四水激射之聲。四水總聚,霅然有聲,故名霅溪。

萬家相慶喜秋成,處處樓台歌板聲。

千歲鶴歸猶有恨,一年人住豈無情。

夜涼溪館留僧話,風定蘇潭看月生。

景物登臨閑始見,願為閑客比閑行。

萬家相慶喜秋成,處處樓台歌板聲——這二句是詩人移居蚭溪館後所看到的民間風情:家家戶戶都在歡慶豐收,處處樓台都傳出歌聲和伴奏的板樂之聲。

千歲鶴歸猶有恨,一年人住豈無情——前句用典:古代神話載,遼東人丁令威隨師學仙,暫歸,化為白鶴,集華表柱頭說:“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塚累累。”這二句意為:神仙離家千年,歸來後尚有悵恨,我在這裏整整住了一年,臨別時豈能無情。按:牡牧於大中四年(850)出守湖州,至大中五年八月去職,恰是一年。

夜涼溪館留僧話,風定蘇潭看月生——這二句寫暫居蚭溪館的愜意:夜晚涼爽,留老僧在館中閑話;風定清幽,坐蘇潭邊看明月初升。按:蘇潭,在唐湖州烏程縣,潭水甚深。蘇少時作烏程尉曾誤落於潭水中,後來蘇在玄宗時作了宰相,烏程人為紀念他,將此潭取名為蘇公潭。

景物登臨閑始見,願為閑客比閑行——這前一句寫詩人在休憩中的一種感受:登高臨遠,觀賞景物,隻有在悠閑時才可“看見”,這實際是說隻有在悠閑的心境中才能發現景物的美。此語看似平淡,卻富有哲理。後一句“比”應作“並”講;“閑行”即是“漫遊”。此句意為自己以後願做一位閑散之人到處去漫遊。

杜牧寫此詩時已四十九歲。他翌年回到長安以後便溘然辭世。詩人大概是已經十分疲倦於人生的勞碌,因此對這“得替”間的暫時閑適覺得分外珍貴,並吟發出“願為閑客比閑行”的期願。但是詩人對生活並不厭倦,他既感受到了萬家豐收的喜悅,也對這棲居一年的湖州分外留戀;他在館中留僧夜話,他在蘇潭邊欣賞冉冉升月之美,孰料渴望在人生長途中休憩一下的詩人,在一年之後卻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墜入了永恒的休息……

隋堤柳

據《太平廣記》卷一四四徵應十引《感定錄》雲:杜牧自湖州刺史拜中書舍人題汴河雲:“自憐流落西歸疾,不見春風二月時。”知此詩係大中五年(851)秋由湖州赴京途中作。詩中表現了一種遊宦歸來喜悅而又急切的心情。

夾岸垂楊三百裏,隻應圖畫最相宜。

自嫌流落西歸疾,不見東風二月時。

夾岸垂楊三百裏,隻應圖畫最相宜——此二句寫隋堤柳春日的壯美景象。據《大業雜記》:“煬帝)發淮南兵夫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揚子入江,三百餘裏,水麵闊四十步,兩岸為大道,種榆柳。”這第一句就一筆描畫出三百裏隋堤垂楊夾岸,一眼望不到頭的綠色長廊壯觀。這樣的美景難以用語言形容,隻有用畫筆繪成圖畫才最合適。

自嫌流落西歸疾,不見東風二月時——上二句借景寫出心中的喜悅,這二句則寫歸心的急切。其意思是說:我早就嫌流落在外(指外放為官),所以一接到詔書(調令)就趕快出發回京(西歸),不料我來的還是遲了,未見到二月垂柳的嫋娜風姿。《樊川詩集注》引範雲詩“東風柳線長”;又引晉《童謠》“二月盡,三月初,華生襄藩柳葉舒”。東風二月時,當指“柳葉舒”、“柳線長”之初春景色。

好詩佳作皆有味外之味。譬如這首詩,寫目前“三百裏”之“夾岸垂楊”雖然隻有“畫圖”可比,但又為未見“東風二月時”之柳線垂金而憾。這是否也是一種“尋春較遲”的悵恨?讀者由此是否會想及詩人或自己在人生之旅中一種既有滿足又有遺憾的境遇和心境呢?

秋晚與沈十七舍人期遊樊川不至

杜牧於大中五年(851)秋,自湖州刺史歸京為考功郎中、知製誥,大中六年拜中書舍人。杜牧到京後,曾出湖州俸錢修治樊川別墅,下直後常邀友人遊賞其地。此詩應是大中六年所作。沈十七,生平不詳,其官位亦是中書舍人,當為杜牧之同僚和朋友。

邀侶以官解,泛然成獨遊。

川光初媚日,山色正矜秋。

野竹疏還密,岩泉咽複流。

杜村連水,晚步見垂鉤。

邀侶以官解,泛然成獨遊——此二句係點題之筆:陳述邀約友人沈十七同遊樊川而久等不至,隻好自己一人獨遊。“解”字可有二解:一是“解”通“廨”,官解即官廨、官舍、衙門;二是“解脫”,官解就是使友人從官務中得到暫時的解脫,亦即輕鬆地休憩一下。

川光初媚日,山色正矜秋——此為五律中之頷聯,對仗極工,煉字極切。對仗不必說了,單說煉字:一個“媚”字把水(川)光與日光交相輝映的景象寫活了,仿佛都具有了生命和情感,川光使初晴的日光更加嬌媚。而山色呢,因正逢清秋,它正以最美的姿態和色調矜誇於世哩。山色和川光一樣都具有了生命和靈氣。

野竹疏還密,岩泉咽複流——此頸聯對仗亦工,“疏還密”與“咽複流”,一虛居中,二實居左右,正是在這樣極為自然順暢的對仗中,把野竹疏疏密密的景致、岩泉忽咽忽流的態勢十分準確地描寫出來了,這不能不說是對仗的“功勞”。

杜村連水,晚步見垂鉤——杜村即指樊川別墅,因其為杜牧之祖父杜佑所居之處。水,發源於今陝西西安南秦嶺,注於渭水。此二句一是點題中之“秋晚”,一是隱含此間有高人逸士,因水為渭水之源,加之“垂鉤”,便使人聯想到獨釣渭水之濱的薑太公,詩人有意涉筆於此,很可能是希望有呂尚這樣的賢臣,來輔佐“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的晚唐帝國吧!

這也算是一首記遊詩。記遊詩最容易寫得粗濫,隻要拚湊幾句“景觀”,加上一二感歎,便可敷衍成篇。此篇卻不然:其一,全篇籠罩著一種期友人不至的淡淡的惆悵,這就有了特定的氛圍;其二,通過精彩的煉句煉字,使詩具有了特定的意境,而且使大自然富有了生命的魅力,令人咀嚼回味;其三,結尾看來似不經意,卻使人產生聯想,這種“無意”中的“有意”正如“無情”中的“有情”一樣,給讀者以“再創造”的審美快感。

§§第二章 文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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