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樣板戲”風靡全國(2 / 3)

我和閻肅,按照她的意思,兩天兩夜,研製了一個提綱。閻肅解放前夕在重慶,有一點生活,但是也絕沒有她說的那樣的生活;我是一點生活也沒有,但是我們居然編出一個提綱來了!還定了劇名《山城旭日》。

江青雖然不讓李琪過問我們的戲,我們還有點“組織性”,把提綱向李琪彙報了。李琪聽了,說了一句:“看來,沒有生活也是可以搞創作的哦?”

我們向江青彙報了提綱,她挺滿意!說:“回去寫吧!”

回到北京,著手“編”劇。3月中,江青又從上海打電話來:“叫他們來一下,關於戲,還有一些問題。”

到上海後,一天,江青叫秘書打電話來,叫我們到“康辦”(張春橋在康平路的辦公室)去見她。

關於劇本,其實沒有談什麼意見,她這次實際上是和李琪、薛恩厚談“試驗田”的事。他們談了些什麼,我和閻肅都沒有注意。大概是她提了一些要求,李琪沒有爽快地同意,隻見她站了起來,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說:“叫老子在這裏試驗,老子就在這裏試驗!不叫老子在這裏試驗,老子到別處去試驗!”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分量很重。

《山城旭日》寫出來了,排練了,彩排了幾場,“文化大革命”起來了,戲就擱下了。江青忙著鬧“革命”,也顧不上再過問這個戲。

我被關押“解放”後,一天一位革命委員會委員拿了一張戲票給我,說:“江青同誌今天也來看《山城旭日》。”

我當時是蓬首垢麵,一身都是煤末子,衣服也破爛不堪。回家換衣服,來不及了,隻好臨時買了一套。

開戲前,有人囑咐我:“不該說的話不要說。”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沒有什麼話要跟江青說,也不知道有什麼話不該說。恍恍惚惚,如在夢裏。

散了戲,座談,參加的人,限製很嚴格。除了劇作者,隻有楊成武(因有要事中途退出)、謝富治、陳亞丁。江青坐下後,第一句話是:“你們開幕的大幕上寫的是‘向大西南進軍’,我們這兩天正在研究向大西南進軍。”當時我們就理解,她所謂“向大西南進軍”就是搞垮大西南的黨政領導,把“革命”的烈火在大西南燒得更猛。後來西南幾省,尤其是四川,果然亂得一塌糊塗。

除了陳亞丁長篇大論地談了一些對戲的意見外,他們所談的都是關於“文化大革命”的事。我和閻肅隻好裝著沒聽見。

謝富治發言,大意是“打開了重慶,我是頭一個到渣滓洞去看了的,根據我對地形的觀察,根本不可能跑出一個人來!”

我當時就想:“壞了!按照他的邏輯,渣滓洞的幸存者,全是叛徒。”我馬上想到了羅廣斌。羅廣斌後來不明不白地死掉了,我一直想,這和謝富治這句斬釘截鐵的斷言是有(盡管不是直接)關係的。

毛澤東為江青點將

“樣板戲”出台後,江青仍覺得少了點什麼?

從當時的政治氣候看,進入1969年後,造反派的“高燒”熱度稍稍降了溫。在此之前的劍拔弩張的環境逐步得到了改善。無辜的百姓們總算可以喘一口氣了。

然而,當人們按部就班過日子時,卻突然發現,他們平時那種賴以寄托精神、滋補生活的文化環境不見了。

每天帶有文娛色彩的政治活動除了語錄歌就是“忠”字舞。每當集會或是遊行,甚至坐車的旅途,隨時都會來一段語錄歌集體合唱和一場執紅寶書的“忠”字舞。這不是一種娛樂活動,而是完完全全的政治運動!

沒有任何美感的“忠”字舞,很快就失去了魅力,人們開始討厭這種滑稽的鬧劇形式。這時,“樣板戲”闖進了人們寂寞空虛的視覺裏。盡管是現代戲,但畢竟是有民族色彩的傳統藝術,也是“國粹”。

空落多日的劇院,猛然爆滿。北京城裏的戲迷們,原來極其挑剔,沒有名家名角壓軸,還不大高興去捧場呢?這時,娛樂時間百無聊賴,他們也顧不得名家不名家,也不管有沒有青衣、花旦、老生、武生的,有戲看就非常不容易了。

劇院的繁榮景象,令江青興奮不已,這是她夢寐以求的。

高興之餘,她開始冷靜地思考。從開始培植“樣板戲”起,就有一幫人不斷向她報告劇院爆滿的喜訊。她覺得,應該采取新的行動緩解“看戲難”的矛盾。

怎麼辦呢?她想到了電影。如果將“樣板戲”拍成電影藝術形式,無論從藝術作品的檔次,還是影響範圍,都是舞台無法比擬的。想到這,江青滿意地笑了。

從1968年下半年起,江青工作的重心開始往電影藝術上轉移。

最初,她指示上海有關部門負責拍攝上海京劇團的《智取威虎山》。可是,“文化大革命”的風暴已經使上海的文藝單位全麵癱瘓,根本無法組織正常拍攝,勉強拚湊起來的班子,全是造反起家的角色,既不懂電影,又不懂京劇,動不動就扛著“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大旗,上綱上線,嚇得專業人員一個也不敢沾邊。

整整折騰了一年,“樣板戲”還不能改編成電影本子,更別說拍成電影了。

於是,碰了壁的江青將上海京劇團的演員拉到北京。到北京後,她才知道北京也同上海一樣,電影界麵臨著“機體癱瘓”的困境。

自尊心極強的江青,苦惱了,夜不能成眠。

釣魚台17號樓是活動娛樂場所,裏麵有影院、健身房等。住在10號樓的江青心情煩躁的時候,便來到17號樓的放映廳看電影。

她一遍又一遍看京劇名家主演的戲劇電影,那精彩的唱詞,極佳的藝術效果,令江青骨腔裏的妒火,一個勁地燃燒……

她看一次急一次,那些名演員、名導演、名攝影能拍出藝術片,她江青自己為什麼不能呢?她咬了咬牙,絕不能讓“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統治舞台。

這時,江青突然想到了毛澤東。對,找主席去,隻要主席出來說一句話,許多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這裏,又涉及到一個人:

1969年5月,“中國紅色禦林軍”8341部隊副政委狄福才從二七機車車輛廠支“左”回到中南海。

他剛一落腳,突然接到釣魚台打來的電話:告訴他,江青同誌叫他立即去。開始狄福才還以為他們搞錯了人,江青不可能找他,她又不分管部隊支“左”的事情,但千真萬確,江青就是找他。

1937年,狄福才還是個孩子就參加了革命軍隊。幾十年的軍旅生涯,幾乎都是在警衛的崗位上度過的。他經曆了戰火紛飛的戰場,參加過保衛延安黨中央的戰鬥。在楊家嶺還為毛澤東站過崗。1949年,他又隨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等中共中央領導人來到和平解放的北平。從走進紫禁城那天起,他再沒有離開過警衛工作這個崗位。1966年任中央警衛團副政委,開始負責中央領導的保衛工作。

“文革”一開始,他又被派去工廠支“左”。一支就是一年多,直到他接到江青的電話。

雖然狄福才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北方漢子,渾身充滿著軍人的膽量和豪氣。但是,一提到江青,他不知怎麼搞的,就有一種壓力感,在他的心裏,最好是敬而遠之為妙。

這次,他是躲不掉了,江青指名道姓叫他去,不去是肯定不行的。想到這,他要在見到江青之前,先探聽個虛實來,好在思想上有個準備。

他找到自己的頂頭上司,中央辦公廳主任兼警衛處處長(文革初期,中央警衛局稱為警衛處)汪東興。

汪東興在中南海裏好似中央領導人的“總管家”。領導人今天有什麼事,參加什麼活動,召開什麼會議,甚至有什麼家事,都要先通知他,然後通過他安排警衛工作,布置落實。有時甚至還需要他多方協調解決。所以,他是中南海裏舉足輕重的人物。

汪東興一般對部下比較和善,部下有些話也敢和他講。聽了狄福才的話後,他想了想,說:

“奇怪了,我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你彙報二七廠支左經驗?”狄福才在二七廠支“左”支得比較成績突出,經常作經驗介紹報告。所以,汪東興一想就想到支“左”這件事上了。

“這樣吧!你先去,看看是什麼事再說?”汪東興遲疑了一下,說道。

狄福才滿腹狐疑地看著老領導,心想:“也隻能這樣了。”

北京的5月,氣候十分幹燥。北方大漠的沙土長驅直入,直刮得滿城天昏地暗。這一天,正好又刮大風,江青怏怏不快地在17號樓看電影消磨時光,身邊的人都屏聲靜氣的,生怕出一點聲音,引起首長煩躁。

下午,一輛轎車離17號樓還有百十米遠就戛然而止。狄福才一身軍裝,從車子裏出來,步伐利落地走向17號樓。

他雙腳剛踏上17號樓大廳的柔軟地毯,馬上從旁邊過來一個年輕的警衛,兩腳筆直一並,敬了個軍禮,然後作了個請的手勢:“狄副政委,首長在會議室裏等你。”

狄福才被警衛嚴謹的迎接搞得又不安起來,稍稍平穩的心律又跳快了。什麼事情這樣重要?他跟著衛士走進旁邊一個小會議室。

江青已在會議室裏等他了。

也許是剛剛看過電影的緣故吧,江青白皙的臉頰上微微泛紅,亢奮的神情透過鏡片,變成頻頻閃動的光點。

狄福才一進門,雙腳一並,舉手敬禮,高聲報告:“江青同誌,我來了。”

江青高興地“啊……”了一聲,站起來,上前就是一個熱情的握手:“狄福才同誌,你好!你好!”

進門時的緊張神情,被江青這樣的熱情很快衝淡了。狄福才輕鬆地坐在沙發上。

江青興致勃勃,也不等狄福才發問,便急切地開了腔:“我呀……真不了解在主席身邊有這麼多好同誌呀!特別是你,主席給我作了介紹,說你支左幹得不錯,很有經驗……”

狄福才聽到這裏,放心了。“還是支左的事情!”

不過,他一聽到主席在江青麵前表揚了自己,臉上一紅,覺得不好意思,正要解釋幾句,江青又開口了。

“我今天請你來,是想和你商量去拍樣板戲這件事……”江青的口氣比剛才低沉、緩慢,顯得鄭重。

江青看到狄福才直立脊背,意欲開口的神情,微微擺了擺手,又繼續說道:

“我剛才從主席那裏回來,我的戲拍不出來,沒有辦法,缺人啊!主席知道了,他親自點你的將,叫你去掛帥。”

江青先發製人的一席話講完,頗得意地望著狄福才。

主席點的將,這可不是一般榮譽!狄福才想了一想:自己是個軍人,服從命令是軍人天職。

於是回答得很幹脆:“主席既然命令我去拍樣板戲,我堅決服從命令,隻是……”他又有點吞吞吐吐。

“我沒有在文藝界工作過,對文藝情況不熟悉,京劇更是一竅不通,門外漢……這和工廠、機關支左不同,困難更多。我是怕……辜負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重托,完不成任務。”

江青笑了起來,“你呀,多少懂一點,在延安不是還唱過兩句嗎?邊學邊幹。我們都是毛主席文藝戰線上的小學生。誰也不是天生就會的!”

那叫什麼文藝?風馬牛不相及。狄福才覺得好笑,唱兩句就算懂文藝。看來,江青非叫他去拍“樣板戲”不可了,連1943年的延安警衛團宣傳隊當宣傳員的老皇曆她都知道。

“那不叫懂文藝……”狄福才小聲嘀咕了一句,想想也是何必呢,說也白搭!

江青沒有理會狄福才的意思。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又繼續說道:

“你回去和老汪(汪東興)商量商量,先把班子組織起來,要選幾個技術過得硬的司機給劇組開車。過幾天召集劇組和攝製組的人開會,到時通知你參加。”

江青起身送他到會議室門口,停住腳步,用語重心長的神情注視著即將上任的“將帥”,鼓勵說:“要好好學習《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邊學邊幹。”

最後江青和狄福才握手告別:“做好準備!”

狄福才離開釣魚台,即回中南海向汪東興彙報情況。

汪東興在狄福才離開後,也去作了一番了解,江青為什麼找狄福才?等狄福才從釣魚台回來向他彙報時,他已經將江青要狄福才去的內幕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兩天後,江青在人民大會堂東廳接見劇組、攝製組和北影廠各派頭頭約百餘人。狄福才進門繞到最後一排,選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剛坐下,就聽江青在問:“狄福才同誌來了嗎?”狄福才趕緊抬了抬身子,應了聲“來啦”。

“你們不是要求8341部隊去人嗎?我去請示主席,主席點了將呀!叫8341部隊的副政委――狄福才同誌掛帥。現在正在組織班子。我向大家介紹一下狄福才同誌……”

江青鄭重其事地用手示意狄福才站立起來,和大家認識認識。

眾人一聽是毛主席點的將,立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這番真誠的歡迎,讓狄福才好感動。他暗暗給自己鼓勁,要幹好,不能辜負主席的重托和大家的希望。

“樣板戲”的拍攝終於正式得到毛澤東的首肯,排上議事日程。此時日曆翻到1969年5月。

一年後,第一個“樣板戲”電影正式上映,它就是《智取威虎山》。

之後,其他樣板電影也陸續上映了。

八個“樣板戲”八個故事

《智取威虎山》好不容易在北影廠開拍,這無疑是給電影界注射了一針強心劑。其他電影廠也從空寂、難受的癱瘓中看到“康複”的希望。

那時各電影廠除了敢提“樣板戲”拍攝任務外,對於其他創作絕不敢抱有奢望。畢竟是僧多粥少,能接一部“樣板戲”拍攝,已經是令其他廠眼紅了。

八一電影製片廠接下了後來非常叫紅的《紅燈記》。

《紅燈記》和八一廠的故事,還得從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說起。

周恩來接到一個報告,說是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因受派性幹擾,已無法正常工作,攝製新聞紀錄片麵臨中斷的危險。

十萬火急!

周恩來立即抽出時間來處理這件緊急事情。新影廠還不像其他電影廠,它是國家時事政治的形象窗口,一旦中斷工作,國家高層政治形象也將隨之在國際舞台消失。

同時,周恩來又趕緊將新影廠的情況彙報給了毛澤東。並且告訴說:新影廠現在要求8341部隊派軍宣隊駐廠,以保證新聞能正常製作。

毛澤東沒有反對,支持了周恩來的意見。

派往新影廠的軍宣隊,從8341部隊裏抽了幾十個人,還是由狄福才負責領導。這樣一來,他的工作日程裏又多了個新影廠。

沒想到,人還沒有去新影廠,江青又突然從中插了一竿子。

狄福才正為落實去新影廠軍宣隊的事情忙得不亦樂乎,突然接到江青電話,叫他立即到釣魚台,到她的17號樓一趟。

狄福才趕緊放下手裏的事情,正了正衣領風紀,直奔釣魚台。

江青正在17號樓的會議室裏焦急地等他。見他進來,連客套話也沒說,就急切地下令:“狄福才,你去從新影廠的軍宣隊裏挑幾個人,要尖子,去八一電影廠軍管!”

狄福才被江青的話搞懵了,心裏想:“八一電影廠屬於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領導的,本身就是部隊性質,再叫其他部隊的人去軍管,這不是亂套了麼?”

情急之下,他幹脆直語直說:“去新影廠的人是主席批準的,不去不行的。再說,八一廠是總政管的,現在叫8341部隊的人去軍管,這不就是亂插手,亂軍管嗎?”

“哦……”江青聽他這麼一說,又道:“原來是這樣?到八一廠去是政治局會議同意的,主席那裏我去講。你先回去吧。”

狄福才回到家後,感覺不對勁,又跑到中南海,找到“救兵”汪東興。汪東興聽完,歎了口氣:“她又要插手軍隊了……”

狄福才請示他如何做?汪東興想了想:“再看看她去主席那裏怎麼說吧?估計不會通過的。那時,你就好辦了。”

江青為何對八一電影廠耿耿於懷?

原來在1968年,《智取威虎山》劇組到北京就住在八一廠,用他們的攝影棚錄音。演員已經很久沒有上戲,也很少吊嗓子,加上初到北方,不適應北方幹燥、寒冷的氣候,很多人由此感冒了。

這一下,八一廠闖下了大禍!

各種各樣的怨言,源源不斷地告到江青那裏,江青大怒,認為八一廠目前這種狀況根本不行,要整治整治膽敢破壞“樣板戲”的家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