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扔掉手裏的煙頭,意味深長地說:“林彪真的有一手!”
毛澤東又轉過身問身旁的楊成武:“陳再道、鍾漢華呢?”楊成武答道:“林彪已調二人進京了。”
而此時在北京,周恩來驚悉武漢出事後,首先想到的是毛澤東的安全。他當機立斷,連夜安排毛澤東飛往上海。然後自己帶了兩架飛機,親自飛臨武漢。這就是周恩來,在那個瘋狂的年代,像個消防隊員,哪裏有警報,他就立刻出現在哪裏。
7月22日下午,周恩來、謝富治、王力回到北京,林彪、江青組織數十萬人在西郊機場歡迎他們。當天晚上,林彪親自主持會議,中央文革全體參加,聽取謝富治的彙報。
謝富治彙報後,林彪決定:把“七?二事件”定為“反革命暴亂”,調武漢軍區司令員陳再道、政委鍾漢華回京;起草關於處理武漢問題的中央文件,開一個百萬人的歡迎大會,並且通知各地舉行集會和遊行示威。
7月23日淩晨,中央文革向全國發出“緊急通知”,要各地搞“三軍聯合行動(即武裝遊行)來聲討七?二事件”。
7月26日上午,在京西賓館第一會議室,召開了擴大的中央常委碰頭會,謝富治先放了“一炮”,聲稱:七?二是陳再道一夥操縱獨立師、公檢法、人武部和“百萬雄師”搞的“反革命叛亂”,矛頭是對準毛主席、林副主席和中央文革小組的……
謝富治過去曾是陳再道的部下,現在,陳再道低頭,彎腰,聽著謝富治的一派胡言,心裏實在想不通!這就是以前那個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人麼?
其實,這並不奇怪,自古就有句俗語叫做:翻臉不認人!
謝富治的第一炮餘音未落,吳法憲就躍躍欲試了,他竟衝上前去,伸手打了陳再道兩耳光。坐在一旁的江青見狀卻心花怒放,說:“吳司令,不錯,是造反派的風格。”
接著,他們還指使他人,對陳再道“輪流作戰”,直把這位老將軍折磨得傷痕累累。也就在7月27日這天,林彪親自主持會議,撤銷了陳再道和鍾漢華的職務。在“聲討七?二事件”,“揪軍內一小撮”的惡浪衝擊下,全軍許多領導幹部被打成“陳再道式的人物”,戴上了“軍內一小撮走資派”的帽子,被批鬥、監禁、迫害,甚至連公社人武幹部、大隊民兵幹部、也被打成“陳再道式的小人物”。
武漢軍區的獨立師,被打成“叛軍”。林彪還親自下達命令,取消了這個部隊的番號、代號,並將其撤離武漢進行整訓改編,在東湖賓館擔任多年警衛任務的部隊,也被武裝押送到勞改農場。
據統計,湖北全省在七?二事件以後被打傷、打殘、打死的幹部、軍人、群眾多達184000餘人,僅武漢市就有600多人死於非命,66000多人傷殘。
王洪文血洗“聯司”
上海造反派在“一月風暴”中摘到“桃子”之後,實行打倒一切,排斥一切的方針,各級領導幹部統統靠邊站,大批領導幹部被抓、被鬥,甚至被打、被抄家。
王洪文,這個當時上海灘大名鼎鼎的“造反司令”,自從揭竿“造反”起,他就麵臨著一次又一次“考驗”,先是安亭事件及從安亭返回上海後工總司內部的傾軋,一度陷入危機之中,後是在“奪權”過程中,聯司與工總司抗爭,紅革會、工三司、二兵團等扯起“反叛”的旗幟。
在王洪文成為上海灘新一代霸主――上海市革命委員會副主任的高位之後,他力圖“保權”,深恐到手了的“桃子”被人家搶走,他要好好地品味“桃子”的滋味,畢竟垂涎已久。
但是,上海灘的局勢猶如一個炸藥包,一個已插上導火索和雷管的炸藥包,因為上海的“桃子”,想得到的人太多了。這個時候,炸藥包炸與不炸,就差一顆火星了。
這顆火星,是從上海柴油機廠裏迸射出來的。
聯司即“上海柴油機廠工人革命聯合造反司令部”又稱“上柴聯司”,它雖說不過是一家工廠裏的造反組織,人數也並不多,但是能量卻不小。它不僅敢突襲“大員”張春橋的家,以要挾張春橋。而且敢於向龐然大物工總司,向“王司令”挑戰,把整個上海灘當成自己活動舞台,聯司的知名度迅速提高。
新對手的出現,使王洪文大吃一驚,他要利用手中的權勢,壓垮對手。於是,上海灘終於點燃了炸藥包,劇烈搖撼著“一月風暴”後長大的“桃子”樹。
1967年,上海灘的夏季,是暴風雨肆虐的夏季,狂風挾著暴雨,裹著雷電,常常是突如其來,又倏然而去。來前,黑雲壓城,奇熱奇悶,去後晴空短暫;又是黑雲壓城,奇熱奇悶,總像在孕育著暴風雨,不知何時會帶來場暴風雨。
暴風雨打落了木棉花、打落了鳳凰花、打落了芭蕉花,滿地敗豔殘紅。
殘紅不僅是花,還有血,人血。
6月29日,聯司在上海柴油機廠集合,總頭目楊××當場揭露王洪文“踏平聯司”的計劃,大聲呼籲:“我們要殺出去,殺向政治指揮部,殺向公安局,殺向社會!”終於爆發了“六?二九事件”,震動了上海灘。
當時的派報《工人造反報》以整版整幅描述六?二九事件,雖然帶有渲染誇張和報複的感情色彩,但應該說也基本上陳述了當時的一些實際情況:
10時左右,“支聯站”的人陸續調入廠裏,在聯司成員陪同下,察看了地形,10時半光景,聯司成員集結在各分部,有的排隊出入,在中央大道喊著口令,作戰前訓練;11時許,在聯司頭頭指揮下,弄了一批楊梅到武裝部,在武裝民兵宿舍樓下叫賣,施展“調虎離山”計,把一部分武裝民兵誘出宿舍……
中午12時左右……一批批聯司成員,在指定地點集合,穿好厚帆布衣服或棉衣,戴上柳條編製的安全帽,手執鐵棍、水龍帶,或者抬著長竹梯,打著紅旗,唱著“下定決心、不怕犧牲”等歌曲,急速地奔向早就分配好的目標……
一場激烈的、殘酷的血戰開始。
一個聯司當場被打倒在地。
一個“東方紅”隊員頭部被石頭擊中,血流如注。
一個“東方紅”隊員舞著“警棍”打到聯司群眾的背後,被打者慘叫倒地。
又一個聯司群眾昏倒在地。
……
雙方損傷慘重:受傷人員達200多人,傷勢較重的有50多人。暫時脫離接觸。
這次武鬥的結果傳到王洪文那裏去,他獰笑著……
於是,7月18日,在上柴又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武鬥。
在武鬥的前沿,聯司的人在頭頭的指揮下,在製高點上居高臨下地向東方紅總部的戰士狠命地擲瓦片、石子,用彈弓射鐵球和螺絲帽。靠樓架梯子,不少人輪番爬上房頂作戰,在樓下的,就用木板遮擋,一陣雨落似的石子扔過去,然後再向前逼近。
武鬥進行中,一批石子打完後,有人用平板車不斷運來,送上樓頂。打彈弓用的鐵球和螺絲帽用完了,有人就一包一包地端上房頂;渴了,有人就用車子運來鹽開水和汽水。
這次武鬥的場麵比前次激烈,人員受傷也比前次多,並且出現了死人現象。
7月29日,王洪文,在上海警備區支左辦公室召開了工總司頭頭會,做出了“拔掉上柴聯司這顆釘子”的五項決定:
(一)設立臨時指揮部。
(二)這次行動的代號為“888”。
(三)現場指揮為王洪文、戴××、張××、王××等人。
(四)隊伍調動基本上按工總司的各組分工。
(五)確定攻擊對象,主要是聯司和“支聯站”。
關於臨時指揮部,又具體分為“三線”:
第一線――指揮部設在華東物資局工總司聯絡站,由戴××負責。
第二線――指揮部設在“888”(上海警備區支左辦公室的代號),由王秀珍、陳阿大等負責。
第三線――指揮部設在上海警備區由全××等負責。
關於攻擊時間,定在8月5日之前。
王洪文還製定了一個《G號行動計劃》,包括埋伏、襲擊和圍攻捉人。
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準備,8月4日淩晨,“王司令”下達了進攻命令。
8月4日淩晨,天還沒有大亮。突然,滬東郊的曠野上傳來馬達聲、喇叭聲和嘈雜的人聲。軍工路一帶郊區出現一支打著工總司旗號的隊伍,他們從水路由遠而近,把上海柴油機廠包圍得嚴嚴實實。頃刻,通往上柴的軍工路上,擠滿了各種車輛和隊伍。據說有近千部車輛和十幾萬人馬,形成了一條長達四五公裏的人流。這一帶失去了往日特有的寧靜和安謐。人們都清楚:工總司發動全麵進攻。
工總司的火線指揮部就緊挨著上海柴油機廠。“總指揮”王洪文坐鎮在這裏。上海柴油機廠的平麵圖被攤開在地上,“王總指揮”儼然將軍一般,用鉛筆在上麵比劃著,約10分鍾後,“王司令”及下屬出現在上柴門口前麵,察看地形、商量進攻方法。此時天空上出現了兩架直升飛機,攝影師們正把鏡頭對準“王司令”,他們記錄著“王司令”的“功績”。
接著,“火線指揮部”命令“部隊”到前沿集結待命。
一隊隊戴著安全帽或草綠色解放帽,手持木棍,有彈弓的工總司造反隊員齊刷刷急步跑向指定地點。
一輛輛滿載“全副武裝”造反隊員的卡車疾駛向預定地點。幾輛宣傳車在前麵開路。與此同時,狂熱也籠罩著上柴內。鋼鐵大門後麵,堆放著無數亂石、鐵板,壘成障礙物。“大敵”當前,聯司司令部進行了“戰前動員”,立即武裝起來,準備堅決反擊!同時,通過高音喇叭喊話,呼籲:“廠內廠外工人和群眾停止武鬥”。“天下工人是一家,工人不打工人”等口號。
然而,王洪文哪管這一套。
一顆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
工總司冶金係統的先頭部隊首先揭開了“血洗聯司”的序幕,擔任進攻主門任務。戰鬥一開始,麵對著聯司震耳震心的高音喇叭,王洪文怒不可遏,高喊:“他媽的,先把聯司門口造謠的喇叭拆下來!”
語音剛落,一個名叫黃金海的“敢死隊員”頭頭,率人便向廠門口衝去,但被聯司的彈弓打了回來。
王洪文氣急敗壞,下令切斷柴油機廠的總電源。10時以後,聯司的高音喇叭便成了啞巴。
工總司先頭部隊衝不進重兵把守的大門口,靈機一動,便調來大吊車,撞開了大鐵門。由於廠門口防守嚴密強攻不行,便決定正門佯攻,左側主攻,“敢死隊員”用大木頭和大型鏟車撞破了門口左側一段圍牆,高喊著“怕死不是造反隊”,“誓死砸爛臭聯司”的口號,攻進廠區。
這是一場石頭對石頭、木棍對木棍、鐵棍對鐵棍、麵對麵的短兵相接的血戰。
一名工總司造反隊員舞著一根鐵棍向一名聯司群眾頭頂砸下來,被聯司隊員一記彈弓射中手背,哎喲一聲,血流了出來,直往下滴。
另一名聯司隊員從窗口被推下樓,頭摔破,鮮血湧出,染紅好大一塊地。
磚頭、石塊、鐵器等像冰雹一樣,從天而降。更令人吃驚的是,從樓上扔下的還有硝酸、黃磷、燃燒瓶、汽油及彈弓射下的螺絲帽。
屋頂上,聯司戰士眼睛噴著火;屋頂下,工總司隊員損傷慘重,周圍的房屋、電線也燒了起來,一時上柴戰場,火光衝天煙霧騰騰。
王洪文隻穿一條褲頭,揮著手,在那大聲發布命令。他本來就紅得見血的眼睛更像是要噴火。
王洪文命人運來了燃燒瓶和濃硫酸。
濃烈的硫酸味隨著四起的火舌在大樓內彌漫,令人窒息,更可憐的是被硫酸液濺上的人,皮焦肉爛,呼天嚎地。
幾個小時的強攻,工總司占領了食堂,斷掉了聯司的水和糧,又搭起雲梯,或從落水管、門窗,以滅火器開路,口中念著毛澤東語錄“下定決定,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向分布在幾座廠房頂上的群眾不停頓地進攻。
登上平台的工總司隊員往下打,下麵的隊員又往上攻。聯司隊員被重重包圍,上下夾攻,工總司造反隊員的棍、矛、彈弓在步步逼近。聯司人員有的衝向樓邊,稍稍不注意,就掉到樓下去……
王洪文又嚴令“敢死隊員”在天黑之前結束戰鬥,並且下令調來17輛消防車,動用水壓在100磅以上的大炮水槍,從1000米以外的河濱接力打水,向守樓的聯司成員凶猛地噴射。
聯司頓時潰不成軍,準備從水路逃跑。
而此時,聯司水上退路已被王洪文的得力助手、上海灘有名的“戰鬥英雄”、“造反大將”陳阿大切斷。陳阿大率領的“兵團”,從中華造船廠調來了三艘登陸艇、巡邏艇。將黃浦江封鎖住了。
前無通路,後有追兵。聯司成了“甕中之鱉”。
工總司又展開了強大的政治攻勢:
“放下武器、下來不打!”
“聯司成員趕快起來造壞頭頭的反!”
聯司成員個個成了俘虜,聯司“司令”也未能幸免,楊仲池被當場活捉。
晚6時20分左右,戰鬥基本結束。
對俘虜的聯司人員,一律先給予“頭上開花”,“麵部掛彩”,並且強令他們作舉手投降姿態,嘴裏反複叨念“聯司必敗”等口號。
接著下來就是男俘一律剝去上衣,女的撕破上衣。黃金海上前拉過一女俘,手往上衣裏麵一伸,竟然當著眾人幹起了調戲勾當。女俘不服,兩個造反隊員衝了過去,揪住女俘的頭發,兩手亂摸起來,猛地將白的確良襯衣撕破了。臉上、身上滿是利爪抓過的傷痕,鮮紅的血滲紅了白襯衣。
劫後的上柴慘不忍睹,許多聯司人員頭部流血,遍體鱗傷,橫七豎八地昏死在路旁,像貨物一樣,一個個被扔上了卡車……聚集在“上柴廠”工房前的職工家屬們,有的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悲痛,泣不成聲。有的甚至向那些現場指揮戰鬥的大小頭目們跪下求情。她們得到的回答卻是拳打腳踢和謾罵。
“八?四狂風”剛過去,為了鞏固已取得的“成績”,王洪文又在上海“補課”。所謂“補課”就是“補打”。凡是8月4日那天未進廠的聯司人員,無論是頭頭還是成員,幾乎無一遺漏地遭到審訊、毒打。廠裏私設的公堂,刑房達50多處,刑具有數十種之多。
上柴的損傷相當嚴重,僅8月4日的“戰鬥”,使上柴全廠停工、停產兩個月,減少產值500萬元,利潤降低175萬元,物質損傷355萬元,房屋設備損壞的修理費14.08萬元。
白色恐怖籠罩著上柴乃至整個上海灘。
就是在這一年的9月,王洪文兼任了上海柴油機廠“革命委員會主任”。
除了上麵我們談到的幾個“大事件”外,全國還有許多地方“揭竿而起”。
在廣西,武鬥雙方動用了大炮、坦克等重型武器,狂轟亂炸、血肉模糊。幸存者回憶當年,仍麵如土色:“死了那麼多紅衛兵,慘!”
在廣東,造反派一麵奪權,一麵挑起武鬥,陽江血淚,海豐廝殺,此起彼伏……
在四川,攻占兵工廠,搶奪槍支彈藥,高射炮平掃朝天門,坦克橫衝直撞……巴蜀陷入一片“紅色恐怖”的氣氛中。
在青海,派別林立,武裝遊行,軍隊介入。
……
為了製止武鬥,中共中央和國務院1967年6月6日聯合發布通令,命令:“嚴禁武鬥,嚴禁行凶殺人打人,嚴禁在本單位和到外單位打群架,嚴禁搶奪個人所有財產。”
之後,中共中央又在1967年6月24日發出關於“互不打架,互不衝擊”、“不抓人,不扣人”、“不奪槍,不打槍”等項規定。毛澤東也發出一條又一條有關“大聯合”的指示。
但無論是《通知》,還是“最高指示”,都製止不了全國各地日益發展的武鬥。
直到1968年9月5日,西藏、新疆兩個自治區的革命委員會同時成立,至此,除台灣省外的全國29個省、市、自治區都已先後建立了革命委員會,實現了所謂的“全國一片紅”。
在“全國一片紅”的基礎上召開了黨的九大。九大的召開,標誌著“文化大革命”、“全麵內戰”局麵的基本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