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陳文魁不掙不脫,笑嘻嘻地說:“那,你說怎麼著吧?”黃春雁孩子氣似的說:“我捂著你的眼睛不動,把腦袋轉到你的左側,也可能是右側,你要是能判斷準了吻我一下,我就鬆開手。”

黃春雁說著,故意喘著粗氣把腦袋傾向陳文魁左側,然後努力穩住胳膊,悄悄轉向了右側。陳文魁笑眯眯閉著眼睛,靜了一下,忽地向右一轉,張開大口,狠狠親了黃春雁的左臉一下。“你壞你壞……”黃春雁笑著鬆開手,在陳文魁背上捶了兩下。“就這遊戲呀,小兒科。”陳文魁笑出了聲,站起身來。

黃春雁看著陳文魁手中的稻穗兒,一本正經地說:“文魁,你都是要走的人了,還這麼戀著稻田,我看你要得水稻魔症病了。”陳文魁仍一臉笑容說:“雁子,說老實話,我真有點兒舍不得這裏。”

黃春雁一努嘴:“都到啥時候了,還說這話。”陳文魁傻笑著,從兜裏掏出一小遝布票和錢,遞給黃春雁,說:“雁子,這是今年的布票和上個月的工資,你自己買身衣服吧,我走了,以後要注意自己多照顧自己。”

“你到城裏更需要,不能像在這裏了,得穿戴講究一點兒,再說,又是大學生,你留著吧。”黃春雁接過布票和錢又揣進了陳文魁的兜裏,有些感動地說完,又心疼地說:“文魁,看把你累的,忙得頭發都顧不得去理一理……”陳文魁熱淚盈眶,禁不住伸開雙臂抱住了黃春雁。黃春雁伏在陳文魁懷裏,淚水滴到了陳文魁的肩上。

“哎!我說,沒那麼嚴重吧?像是生離死別似的,我可不想在這兒當燈泡啊!”武解放不知啥時候來到了跟前,他見陳文魁和黃春雁分開了,就對陳文魁說:“你小子真有福,上學有你的份,這大美人還整天不離身的,好事都讓你占了,我可慘了。”“死解放,來了也不言語一聲。”黃春雁有些難為情地罵了武解放一句。

“解放,出了什麼事?”陳文魁卻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看著一臉愁容的武解放催促道:“你說。”“娟娟不和我好了,一大早就去場部辦返城關係去了。她要是返城了,我們倆的事就算徹底拉倒了。”武解放說著從褲兜裏掏出一包香煙,抽出兩支,遞給陳文魁一支,自己叼了一支,邊給陳文魁點煙,邊說:“我想……”

“還不是怪你,娟娟昨晚氣得哭了大半夜。”黃春雁在一旁接話說,又加了一句:“活該,這是你自找的。”陳文魁不會抽煙,沒抽上兩口,就嗆得咳嗽起來,不得不把剛點燃的煙扔在地上,又用腳踩滅。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抽悶煙的武解放,問:“說吧!讓哥們兒做些啥?”

武解放一聽來了精神,猛地站起來,對陳文魁說:“哥們兒求你跟指導員說一說,讓指導員別給叢娟娟簽字,關係上沒有連隊的簽字,場裏就不會給她蓋戳,她就走不了人……”

叢娟娟趕到場部時,已經快中午了。她望了一眼小二樓門口掛著寫有“小興安農場革命委員會”的牌子,又看了看樓門兩邊牆上貼著“捍衛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偉大成果,把知識青年培養成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可靠接班人!”的大字標語。有些猶豫不決地放慢了腳步,但她還是邁上樓門口的台階,推門進了大樓。

在寫有“革委會主任辦公室”小牌的門前,叢娟娟彈了彈身上的灰土,感覺裝束打扮沒什麼不妥時,才屏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敲門。就在門“嘭嘭”作響時,她的心也像擂鼓似的劇烈跳起來。她不敢想象麵前這扇暗紅色的門打開之時,出現的是一張什麼樣的臉,但她盡量往好處想--是一張和藹可親的笑臉。

這猜想使叢娟娟增添了勇氣,固執而堅決地又“嘭嘭嘭”敲了三下門。此刻,臨出發前的那種渴望又漲滿了她的心胸。真是料想不到,返城關係辦得竟然這麼快,當昨天徐亮在地裏通知她今天到場部去找杜主任時,叢娟娟就從徐亮那滿臉笑容裏猜出,她的申請報告被批準了,否則,也不會讓她在秋收會戰大忙季節裏來場部。

“請進!”隨著門裏麵發出來的聲音,叢娟娟推門進了屋。杜金生披著黃大衣,坐在辦公桌前正低頭看著文件,知道有人進來,仍頭不抬眼不睜,反倒拿起筆在文件上勾畫起來。

“杜主任,您找我?”叢娟娟悄悄走上去,見杜金生沒有抬頭,依舊在文件上勾來畫去,她一時不知所措,不知是站著好,還是坐下好。一雙手也變得多餘起來,放在前麵不是,放在後麵也不是,隻好不停地擺弄肩上的黃書包帶。“噢,你是--”杜金生總算是放下手中的筆,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然後用傲慢的眼神打量著叢娟娟。

“杜主任,我是八連的濱城知青,叫叢娟娟。”叢娟娟忙自我介紹,“是我們徐指導員讓我來的,他說你找我。”“噢,你看我這記性,”杜金生拍了拍胖乎乎的腦袋,笑容可掬地站起來,走出辦公桌,“想起來了,你們市知青辦來了一份給你辦困退返城的函,你知道吧?”叢娟娟點點頭。

四十多歲的杜金生個子不高,挺敦實,平頭大眼睛,樣子像一尊彌勒佛,天性的全部精華都從他看人的眼色裏透露出來。在小興安農場革委會委員中他是最年輕的一個,卻是委員中資格最老的一個,剛到中年,人就有些發福了。他剛來不久,也很少下連隊,所以叢娟娟並不熟悉他,麵對他時,感覺有一種無形的壓力。

“為啥站著,坐下來嘛!”杜金生用眼神掃了一下叢娟娟,見她的胸脯緊張得一起一伏的就讓叢娟娟坐在沙發上,隨後問:“家裏都有什麼人?”“爸爸半身不遂,退休好幾年了,媽媽身體也不怎麼好,在被服廠當工人。”叢娟娟說著,就要從沙發上站起來。

“坐著講,坐著講。”杜金生忙上前,用手摁住叢娟娟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起來,“再沒有兄弟姐妹嗎?”叢娟娟有些拘束地回答:“我是獨生女。”

杜金生背著雙手,來回踱著步,敦實身影在叢娟娟的眼前晃來晃去,好一會兒才站住,親切地對娟娟說:“像你這種情況組織上確實應該照顧,昨天,我專程去八連和你們的徐指導研究了一下,徐指導說想通過推薦你上學的辦法讓你返城……”叢娟娟欠了一下身子,像似有話要說,杜金生擺了一手,“知道,知道,徐指導來電話說,群眾推薦沒通過,對吧?”

叢娟娟難為情地一笑,點了點頭:“杜主任,謝謝你的好意,還是批準我辦困退吧?”杜金生從辦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走到叢娟娟麵前,“叢娟娟,你看,這是上級剛發下來的一份文件。”叢娟娟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接過來,文件中用紅筆勾著的一段,醒目地映入她的眼簾:關於下鄉知青上學、參軍,要按有關政策辦理,對於困退、病退一定嚴格把關,防止社會上的不正之風導致假困退和假病退……

“杜主任,”叢娟娟帶著哭腔解釋說:“我說的家庭情況可是千真萬確的,組織上可以派人去調查……”杜金生從叢娟娟手中接過文件,有意無意地用文件在叢娟娟雙乳中間點了兩下:“相信,相信,不過,知青辦困退返城,咱們小興安農場可沒有先例呦,再說,咱們農場偏僻,分來的知青少,你也知道,一到農忙季節,勞力不夠用,就得搞大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