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壓而不服(3 / 3)

“好,歡迎!”小不點兒舉起杯,“我下鄉要走的時候,我媽就和我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單位靠領導,咱這領導靠不上,我算嚐到靠朋友的滋味了。比如說廣地大哥吧,幫我搞對象,又幫我朋友程子娟返城,為朋友兩肋插刀,太夠哥們了!程子娟能高高興興地走,多虧大夥兒!來,我借黃大哥的酒,敬廣地大哥一杯!”說著舉起杯來。

“好,壓壓驚吧,”馬廣地把杯舉起,“在窯地我接了廖潔的話尾巴,周隊長和張連長你一句我一句,可把我嚇屁了。其實,和哥們說句良心話,這回,我還真不是有意逗悶子,你們都知道,咱廣地從不敢在政治問題上胡扯巴啦……”他停停,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瞧張連長氣哼哼吹哨那樣,說不定這事兒沒完呢!”說完和小不點兒碰碰杯,一口進肚了。

李晉安慰馬廣地說:“沒什麼大事兒,張連長不像王大愣那樣往死裏整人。”

“嘿,我聽著都來氣!”黃曉敏夾口菜放進嘴說,“還開門整黨呢,門剛敞開就關上了。廖潔說的有啥不對,我都替廖潔憋氣,按水平是該讓她去!”

“還發動群眾呢,我看是壓製民主!”李晉雖然在窯地訓斥了馬廣地,還是體貼他,“不用怕,幹了就不後悔。工作隊有言在先,給你不扣帽子,張連長是一心保上,怕出亂子,有事時,有我們大夥兒呢!不能看你熱鬧就是了!不過,你小子以後不該說的就別胡咧咧,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還他媽想用個詞兒!”

李晉的話給馬廣地帶來很大安慰,一下子不那麼後悔了,不那麼後怕了。對,張連長和周隊長是兩碼事,光張連長就沒啥了不起的,知道他那兩下子。李晉說的話有勁兒,這叫壓製民主,下次工作隊再開門評議黨員,就把這條給張連長糊上!

方麗穎聽他們越扯越多,擔心這酒喝的時間太長了,她計劃著:因明天就要走了,吃完飯還想和黃曉敏到野外散散步,想給他們的話刹閘:“來,不扯那些,說出來怪生氣的,咱們喝酒、吃菜,”說著舉起杯來,“我感謝你們光臨,共同幹一杯!”

五個人同時舉起杯,一飲而盡。

“呱呱呱……”

這時,窗底下傳來一群大鵝的亂叫聲。黃曉敏轉身“砰”地把窗戶關上:“真他媽缺德,也不知誰家養的這幫大鵝,天天早晚都到這兒來呱呱一陣子,煩透了!”

“喲--”馬廣地探頭朝窗外張望一下說:“是張連長家的!”

李晉搶白道:“淨裝他媽明工,誰家的大鵝你還知道。”

“你看你這人,”馬廣地一咧嘴,“我傍晚到韓秋梅舅舅家去,常看見張連長老伴哄這幫大鵝往家走。是他家的,鵝腿上都綁著紅布條兒,你看--”說著用手指指。

馬廣地話音剛落傳來婦女喚大鵝的聲音:“嘎嘎嘎,嘎嘎嘎……”

“你們聽--”馬廣地耳朵靈,“這不是張連長老伴來喚大鵝來了!”

小不點兒推開窗戶把腦袋探出去一看縮回來說:“是,沒錯,是張連長老伴兒。”

說話間,張連長老伴手拿著一根幹柳條兒走到窗下,連哄帶喚地趕著大鵝走了。

小不點兒手撐炕要站起來:“我去告訴她,這是公共場所,別讓大鵝總上來瞎呱呱,攪亂大夥兒休息。”

“算啦算啦,”李晉製止說,“那是禽獸,也不是人讓它們來的。兩條腿的活物哪兒不去。”

黃曉敏說:“來,喝,喝完了這瓶酒,咱們就吃飯。”他知道方麗穎的心思。

“今晚食堂是饅頭,菠菜豆腐湯,”馬廣地說,“你們喝著,我和小不點兒到食堂去,一個端湯,一個拿饅頭。”

“好,去吧!”李晉說。

馬廣地在自己行李架上拿個網兜,小不點兒拿著盆,一前一後出了宿舍大門。

他倆一個端湯,一個拎著饅頭回來了,老遠就看見張連長家那幫大鵝又跑回來了,又在宿舍門前知青們倒刷碗水的那個地方一會低頭哩哩哩地用嘴撿吃飯粒和菜葉,一會兒仰起脖嘎嘎嘎亂叫一陣。

“真它娘的不自覺,養這些個禍害人的玩意兒!”馬廣地聽著大鵝嘰呱亂叫嘟囔了一句。其實,平常他看見時比這叫得厲害,心裏沒覺怎麼樣,今天工地上念錯一個字,讓張連長嘿唬一頓,本來擔心挨整,讓李晉一說,寬慰了不說,還來了怨氣。

“小不點兒,你跟我來!”馬廣地讓小不點兒跟著把裝饅頭的網兜掛在窗戶上,自己把湯盆放在窗台上,叫著小不點兒,在門口的柳樹上撅把柳枝兒,又撅成寸把長的小棍杆兒。

“來--”馬廣地攥著小棍杆兒指指大鵝,拽一把小不點兒,“走,不讓咱們說話,也不能讓這幫家夥在這兒呱呱亂叫,咱也壓製壓製民主!”

小不點兒明白了,跟著馬廣地來到大鵝跟前,哄進宿舍關上門,一貓腰抓住一隻大鵝遞上。馬廣地蹲下用兩條腿夾住鵝身,扒開鵝嘴,用棍杆兒支住,用手攥住脖子拎著一推門扔了出去。小不點兒又遞來一隻,馬廣地又很快支起嘴扔了出去。

宿舍裏的知青們聽到過屋裏大鵝呱呱叫,聽有人一傳,不少人出來看熱鬧,有的趴在窗戶外看,隻見那支起嘴的大鵝,光撲閃翅膀,急得想叫叫不出聲來,散了群。

袁大炮走出來問:“你們倆這是幹什麼玩意兒?”

“袁排長,”馬廣地說,“這些家夥在咱宿舍門口嘰呱亂叫,哄走了又跑回來,比癩皮狗還賴,你說,該不該把它們的嘴支起來?”

袁大炮也很煩這些大鵝在門口亂叫喚:“該!”說著,也幫著抓大鵝支起嘴來,很快就把十多隻大鵝都支完了。

馬廣地和小不點兒看著那些狼狽而逃的大鵝,憋不住笑,拎著饅頭,端著菜湯進了宿舍。

“嘎嘎嘎,嘎嘎嘎……”

馬廣地和小不點兒剛回到自己的座位,就聽遠處又傳來了張連長老伴的呼喚聲,急忙從窗戶探出頭去撒眸。

張連長老伴走到門前,發現自己家的大鵝東一隻、西一隻受驚的樣子撲閃著翅膀亂跑,而且光張嘴不會叫,靠近一看,鵝嘴被支著,一琢磨就想到肯定是知青幹的,氣呼呼闖進宿舍,大聲嚷:“誰這麼缺德,我們家大鵝怎麼著你們了,誰幹的……”

大夥兒一看是張連長老伴,誰也不吱聲,都憋著笑。

“大鵝礙你們什麼事?”她嚷著嚷著一下子看見了袁大炮,上前走兩步問:“袁排長,你看見了沒有?誰幹的,告訴我!”

馬廣地見事不妙,忙扭過頭大聲插話:“袁排長,你剛才看著沒有,到底是誰幹的,咋不管管呢,要是知道,就告訴一聲吧……”

“我……我……”袁大炮支吾兩聲說,“沒看見是誰幹的呀?”

張連長老伴信以為真,因為她覺得袁大炮是不會撒謊的,隻要知道肯定能告訴,莫非是調皮的孩子跑到這兒幹的?

她氣呼呼地扭身朝外走去,剛一出門口,馬廣地、小不點兒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哈一笑,不少知青都跟著笑起來。

袁大炮像笑又像要哭,是那樣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