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也想問問,是選演員,還是選記(妃)子?”馬廣地在旁邊冒出了一炮。
“哈哈哈……”
頓時,知青們前仰後合地哄然大笑起來。有的女知青實在忍不住,笑得直捶打身邊的夥伴,來發泄忍禁不住的狂笑。
“笑什麼?!笑什麼?!”馬廣地本是想打抱不平說說氣話,把個嚴肅的座談會攪亂了套,瞧瞧張連長鐵青的臉,瞧瞧周隊長,難為情地搖了幾下頭,心裏像揣個小兔。
他原想通過指責大夥兒,讓笑聲停止,可誰聽呢,這句話,好像把大夥兒積攢的儲備的笑弦全給撥動起來了,就是張連長、周隊長想製止,也未見得能製止住。所以,他倆看出了這形勢,誰也不吱聲,任憑笑聲慢慢停止。
“喂--”馬廣地有點不高興了,低頭問笑出眼淚的李晉道:“都瞎他媽笑什麼雞巴玩意兒!”大夥兒越笑越厲害,馬廣地越有點害怕了:這可是整黨啊,不是鬧笑話,扣上個小帽子就不得了……
李晉強製止住笑說:“瞎他媽咧咧,什麼是記子呀……”
噢,原來是為這個呀,他想了又想,也記不準是哪年哪月了,反正是在烏金市看一本皇帝的故事的小人書時,有“妃子”這麼兩個字不認識,意思呢,倒是能順著故事情節順出來,大概就是“小老婆”的意思吧,於是就斷定念“記”,再也沒碰過這兩個字,於是就在腦子裏打下了“記”的烙印,剛才也沒加以考慮就冒了出來。說實話,心裏確實不是搗亂,是以為廖潔不知念啥,或找不到詞了,幫她補充一下。
“少見多怪!”馬廣地臉色陰沉,有點急溜溜地不高興了:“不是‘記子’是啥?!”
“哈哈哈……”
剛消逝了些的哄笑,又掀起新的高潮。
“靜一靜啦!”周隊長放亮嗓門說:“整黨是一項很嚴肅的政治工作,大家要認真對待……
“嚴肅的政治”五個字像靈丹妙藥一樣,止住了知青們的笑,誰都怕扣政治帽子。
廖潔毫不在乎地說:“大家的笑和是不是嚴肅對待整黨問題沒有什麼大關係,大夥兒是笑馬廣地把‘妃’字,說成了‘記’字。”
她的話語流利且鏗鏘有力:“既然是選文藝隊演員,要長得漂亮些,這有道理,為什麼選的一些演員長得很漂亮,連點兒基本功都沒有,參加彙演時,隻不過是小合唱裏的充數演員?再有,為什麼調到文藝隊沒幾天,而且又確確實實是好演員,像大家熟悉的薑婷婷、白玉蘭,沒幾天又抽到場部大樓機關了?”
廖潔是個哈爾濱市的老高一,在學校時學習呱呱叫,是文體活動的積極分子,很有表達能力。她的發言逐漸引起大夥兒同感的時候,張連長心慌了,要是傳到王肅耳朵裏,說自己在跟前聽著不管,那還有點原則性沒有?這可不比哄個王大愣呀!他整黨工作隊什麼周隊長不周隊短的,在這兒住幾個月就走了,揩屁股、遭罪的事兒還不得我姓張的來嘛……
“住嘴!”張連長想到這兒厲聲厲色地喊著製止,“場部領導的事讓場機關去提,今後誰也不準再提了。”
廖潔平時就對張連長有意見,覺得他唯上為重,有理的事兒找他,隻要場部領導有話,就毫不去辯解和抗爭;今天提這事,好不容易借這機會發泄出來,便氣哼哼地問張連長:“周隊長做整黨動員報告時都說了,這整黨工作由工作隊領導,你不是不知道。何況,剛才我都請示了,周隊長同意我才講的,再說這叫開門整黨,你也是名黨員,也在群眾的評議之內,有什麼權力……”
“你--”張連長氣得緊抿嘴,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不管有沒有權力,就是不準提!”
周隊長聽著,這名知青提的不是沒道理,場部在選拔文藝隊員上是有應糾正的問題,張連長這麼做,就等於壓製了群眾意見,讓他們說嘛,能有什麼大不了的,天塌不下來!正準備說服張連長,讓廖潔講下去的時候,張連長製止不住變得惱羞成怒,把口笛往嘴裏一塞:“嘟嘟嘟……”吹出一串響聲後,大喊:“開始幹活了,幹活了!”
各組聞聲動起來,袁大炮一呼喊,廖潔也沒有說下去的市場了。
緊張的勞動又開始了,盡管廖潔等知青有情緒,場麵仍那樣熱烈。
“你真混球!”李晉把馬廣地拽到一邊用教訓的口吻說:“裝得老實點,咱們有行動你不知道嗎?要是再在這樣場合你的嘴皮癢癢,就找棵大樹蹭蹭去,幹什麼總露頭角,非得讓人注意咱們不可?!”
“是,”馬廣地自知理虧,點點頭,“李晉大哥,你放心,我再不胡咧咧了!”說完拿起片鎬朝土崖揮舞起來。
太陽落山時,緊張的窯地小會戰結束了。
知青們回到宿舍後開始各自忙活起來:找戀友壓馬路,寫家信,洗衣服,擦身子……真是五花八門。
“李晉!”黃曉敏在自己的鋪位上衝著門口喊,“來來來!”
李晉走過來瞧著炕上的罐頭和酒瓶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請客!”黃曉敏說。
“什麼名堂?”
黃曉敏指指旁邊坐著的方麗穎:“麗穎的入學通知書來了,明天一早就走。”
“噢,好事,是該參加。”
“把你那幾個朋友都招呼過來,”黃曉敏催李晉,“大夥兒一起樂嗬樂嗬!”
李晉一聽,知道是讓找馬廣地、小不點兒。喊了一聲,他倆便乖乖地過來了。小不點兒曾求黃曉敏寫情書挨刷,好長時間有隔閡,自從慰問團來召開接受再教育彙報會以後,在李晉、鄭風華的帶動下,關係逐漸緩和了,特別是不少人都猜出連隊推薦方麗穎上農墾師範學校的意圖後,便覺得是一個水泡子裏的魚怎麼也遊不出這個圈了。
他們在黃曉敏鋪位上團團圍坐,黃曉敏先舉起杯來:“方麗穎考上了大學,學校不怎麼的,也算是好事,我請客。”
“謝謝--”李晉舉起杯來,“祝賀啊,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方麗穎舉著杯先和李晉、馬廣地、小不點兒碰一下:“謝謝。”
“吃菜。”黃曉敏放下杯,點劃一下菜肴,有碗裝的,有碟裝的,還有飯盒裝的,也有啟開罐頭瓶蓋沒往外倒,就以瓶當菜盤的,這不過是些豬肉、羊肉、牛肉罐頭和從食堂買回的排骨燉豆角。
“哎--”黃曉敏一杯酒下肚臉就泛紅,心裏發熱,咽口菜說:“李晉哪,你看出來沒有,這次連隊推薦的上大學的人邪呀,學校也邪,像點樣的大學一個也沒攤上。”
方麗穎接過話:“田野說了,咱們連要永遠推薦社來社去的大學生,說這是捍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偉大成果。”
“胡他媽扯!”黃曉敏說話也帶啷當了,“人家那些農場推薦知青上清華、北大就是破壞文化大革命成果了?”接著說,“我還以為真搞考試競爭呢!看出來了,究竟誰去,還不是領導捏的點子!考試那玩意兒,不過是走走形式。我說說牢騷話,就說我落後,落後就落後,落後到底了。原先,我覺得連長要說誰落後了,就覺得他不光彩,今天排到我身上了!貧下中農不是說魚找魚、蝦找蝦、鯰魚找嘎牙子嗎?今天請你們哥幾個也是想和你們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