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您真稱得上是為民做主的父母官了!”白玉蘭停住筆,熱淚盈眶地瞧著王肅,“特別是能出以公心把我一個普通的知青調到場機關來,太受感動了。”
“連古人都講舉賢不避仇,執法不避親,何況我們是共產黨的幹部了,應該任人為賢呀,”王肅唱著唱著高調一轉話題問,“你覺得這工作怎麼樣?”問號出口,停住了踱步。
白玉蘭幾乎完全沒了拘束:“王主任,很好的,我覺得給領導抄報告,自己也學到了東西。這報告裏既有工作方法,又有農場業務和技術,一定借這個機會,不荒廢時光,好好向領導學習。”她雖然沒說出,但,心想:聽說不少連長都是從機關派下去的。在領導身邊學到了本領,我也可以下到連隊掌握一個連隊,當一個神氣的女連長,甩開膀子幹一番事業。
王肅滿臉堆笑:“好,隻要你喜歡,就好好幹吧,前途錯不了!”說完又倒背起手,在屋裏撇起小八字步來。亮晶晶的前額油汪汪地閃亮著,胖的那樣子,像要從那上滲出脂肪油來。
“我一定好好學習……”
進入了這個機關,就等於走上了農場最大的政治舞台,白玉蘭遭受淩辱之後雖然警敏多了,但那畢竟是赤裸裸地向她襲來的明晃晃的惡棍,她都沒有躲過,是那樣躲不勝躲。在善於耍弄權術、善於偽裝的王肅麵前,隻要落在他的口袋,就更防不勝防了。她和千千萬萬知識青年一樣,不過是剛剛走出校門,剛剛離開媽媽懷抱不撒嬌的孩子、孩子啊!
她哪裏會想到,王肅自從在場部舞台上見到她,聽說她就是遭王明明強奸的白玉蘭,而且那般漂亮,腦袋裏一咕嚕,便打出了一個鬼主意。
這是從占有了楊麗麗那裏引起的。當時,要往懷裏摟楊麗麗的時候他就猜測,失過身的女人好到手,果然不出所料。楊麗麗婚後雖幾次想擺脫,但已擺脫不了他了。
原來,所謂寫材料讓白玉蘭抄,是狗扯羊皮胡安排的。
邪念在他心窩裏淫蕩起來。
“白玉蘭--”他想用輕易的一手去試探試探,突然貪婪地盯過去問,“你臉色這樣憔悴,是抄材料累的?還是感冒了?”順著,就往白玉蘭的額頭上伸手。
白玉蘭神經質地向外一閃身子,眼睛瞬間閃出了警惕的光芒,緊靠住沙發背,還在往後靠,眼睛發呆地瞧著王肅,不知說什麼是好,手裏的鋼筆“吧嗒”一聲掉落到了地板上。
“哈哈哈……”王肅神態自若地笑笑,縮回手,瞧著白玉蘭煞白的臉說,“哎喲,信不過我,我那個和你一般大的姑娘,一不舒服,就讓我摸摸她的額頭熱不熱,我一試就知道發燒多少度,勸她吃藥。有一次,她好奇,我試後,她找來體溫計一試,果然差不離,一個勁兒地說服我了,還給我起個綽號叫‘活體溫計’。”他停停收住笑容,“建場時缺藥少藥,我們當幹部的常到宿舍看管教和犯人,有病的多,就這麼摸索出來了。”
那麼貼切,那麼順乎自然,像溫暖的春風把白玉蘭心裏一片顧慮的陰雲吹散了,身子從靠背上欠過來,不自然地笑笑:“噢噢噢……”
這雖然是王肅預料之中的,但仍有一種不快騰地升上心頭,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好--”他很爽快地說著回到辦公桌前坐好,拿起筆來說,“你不舒服,我快寫你快抄,完了好回去休息休息。”
狡猾的王肅要施展第二招的時候,莫說白玉蘭,比她再精靈的姑娘也發現不了一點點破綻的。你看,從敘說執法如山,到講自己被女兒說為“活體溫計”,已經將領導、父母官、慈父合為一身,塑造出了自己的光輝形象。
白玉蘭感到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埋頭抄了起來。
“來--”王肅寫了幾筆停住,順手拎起桌旁的暖瓶先給自己杯裏倒上開水,又走到白玉蘭坐的沙發跟前,打開小茶幾上一個備有茶葉的瓷水杯蓋兒,邊倒水邊說,“喝水解解乏,上等龍井茶。”
他倒完水回到自己的座位,時而吱吱地喝茶水,又沙沙沙地狂草起來。
白玉蘭抄完手裏的草稿後,很怕打擾王肅,輕輕站起來,小步走到桌前,去拿又寫出的幾頁,王肅好像根本沒有發現她過去一樣,那樣全神貫注地瞧著筆尖在紙頁狂飛亂舞,沙沙作響。她又悄悄回到坐位上,完全恢複了平靜。但,一種格外的難為情在心裏翻騰著,錯怪了這位堂堂的場革委會主任,他會不會對自己產生想法呢?不,不能,看他這副樣子,一點兒也不會的……
她精心地抄著猜著,又有幾個字怎麼也猜不出了,下意識地打開水杯蓋兒,隨著輕輕吹拂飄浮的小撮茶葉,斜乜著眼睛猜那幾個連綴在一起像外文一樣的字。她幾次想站起來拿著稿過去問問,最終還是坐著沒動:領導正專心致誌地起草,能不打擾就不打擾,盡量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她不知不覺將一杯茶水咂飲進去了一多半,那幾個難認的字是很陌生的農諺俗語和技術性用詞,順不下去也猜不出,放下杯,想去問問王肅,身子卻不由自主地癱軟地往沙發上一靠,隻覺得眼皮發澀,神經麻木,手中的鋼筆“叭嗒”一聲跌落到了地板上,似乎稍有知覺,就是振作不起來,她努力克製著自己想睜大眼睛,卻漸漸地合上了眼皮,整個上身軟蔫蔫地傾躺斜歪著睡著了。
王肅聽到鋼筆“叭嗒”落地聲,抬頭一看,欣喜茶杯裏的蒙醉藥效果這麼快,用鼻子“哼”了一聲,輕輕地離開桌子“哢嚓”上了門栓,臉上那儼然的神態刹那間一蕩而空,淫威奸詐的得意隨著嘴唇一嘬動,蕩滿了臉,接著,便把睡得像醉泥一樣的白玉蘭抱到床上……
白玉蘭在昏沉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趴在小茶幾上睡了一覺,努力鎮靜下自己,見王肅正埋頭沙沙地寫,門虛掩著,留著一條很寬的縫。她揉揉還想昏睡的雙眼,努力鎮靜一下,看看手表,連自己也算不出昏睡了多長時間,似乎隻一會兒,又似乎已很長時間。抬起頭偷偷瞧了一眼王肅,見辦公桌上草好的講稿並沒有多少,心裏才得到了一點安慰,但仍蕩著難為情。
“醒啦?”王肅和藹地抬起頭笑笑,像是有意無意地問:“昨天幹什麼了,這麼疲勞?”
白玉蘭聽到問話,漿糊糊的腦袋裏翻騰起來,是啊,昨天幹什麼了呢?昨天,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啊,聽完王肅給機關和所屬單位的幹部、職工作完動員下基層的報告以後,下午接到通知,文藝宣傳隊臨時參加排練。吃完晚飯往良種站走時,碰上了楊麗麗,又是東家長西家短,三隻蛤蟆六隻眼地說了一通。對,要說疲勞,那就是昨晚失眠了,躺下以後,腦袋裏先是翻騰和鄭風華雨夜那場誤會,接著又翻騰臨別家鄉時的棄嬰,心揪火燎般一直很長很長時間,後來又翻騰起調來場部後的一些事情,究竟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自己也說不清楚。
“昨晚--”白玉蘭顯出很難為情的樣子,“沒睡好。”
王肅嚴肅的態度裏透著親切與和藹:“再堅持一會兒,快完了,抄完回去睡一覺。”說完,又埋頭沙沙寫起來。
白玉蘭自己倒點水,連喝上幾口,覺得清醒了好多。
她昏睡過去時,那帶有蒙藥的小半杯茶水,早被王肅倒掉,把自己的小半杯茶根倒進她的杯裏。
她又喝上幾口,神誌清醒起來,當拿起筆伏下要抄寫時,突然覺出渾身不舒服,特別是小腹發脹,不知怎麼的,這種不適使她立即想起了遭受王明明淩辱時那種難受的的滋味。
磨難使她變得機警,甚至有點神經質了。她一手抄寫,另一隻手按壓一下腹部,瞧瞧王肅那依然認真的樣子,心裏剛劃出一個問號,便又搖搖頭否認了:不能,不可能。
她暗暗問自己:這是怎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