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大宿舍裏的變化(2 / 3)

“不行!”有人對她的“坦白”不滿意,又在挑動新的“戰爭”。

“算啦算啦,”梁玉英嚴肅起來,“已經過了熄燈時間,玉蘭姐坐了這麼長時間火車,又坐汽車,已經很累了,該休息了。”

郝玉傑:“好,撂到這兒算告一段落。”

有人這麼一帶頭,姑娘們都自覺地回自己鋪位去了。

姑娘們嬉鬧時,白玉蘭已把被鋪好在早就展開的褥子上了。她才發現,在城裏的臘七臘八,也不過窗戶上結下些冰花圖案,這裏卻積上了比窗欞還厚的霜雪,整個大宿舍的棚頂四圈的牆沿線上,像用雪筆勻稱地畫上了厚厚的一條條霜雪線,姑娘們早就開始在宿舍裏穿秋衣、毛衣,不少在外邊怎麼穿,在屋裏還怎麼穿,不過把大圍脖、棉手套甩掉罷了。

白玉蘭乍從外邊進來,覺得屋子很暖和,過了一會兒,便覺得涼滋滋的了。她摸摸褥子底下,傍黑值日生燒熱的炕仍熱乎乎的。掃一眼整個屋子時,屋裏的裝飾,已不再像當初她回家時那樣--每個宿舍都帶著知青自己城市的一些生活特征,而已變成幾個城市一些生活特征相雜的多彩的圖畫……

“哎呀,方麗穎呀,燈光這麼暗,你一有空兒就趴在那兒想那個X+Y,順著地壟溝找豆包吃,用不了多少那玩意兒,咱們學的那些就富富有餘了……”

白玉蘭抬頭一看,烏金市知青郝玉傑在挖苦北京知青方麗穎。那方麗穎像沒聽見一樣,仍然埋頭寫呀算呀的。其他知青都各就各位上了自己鋪了,有的已進了被窩,有的還在抓緊辦自己的一點小事情。

梁玉英已把自己的行李搬到白玉蘭鄰鋪了。這是肖連長的囑咐,讓她好好照顧白玉蘭。

“喂--”白玉蘭脫掉棉衣壓在被上,臉往左一扭,“你鄰鋪空著的是誰?”

梁玉英聲音很小:“廖潔。”

“噢,”白玉蘭應一聲,“知道了,就是有些男生喊她‘醜小鴨’的那個?”

“對,”梁玉英聲音仍很小,“王大愣在時看不上她那勁兒,她現在還緩不過勁來,牢騷和意見可大啦。其實,連隊成立文藝隊,該讓她參加,她唱女高音很不錯的,人心眼兒也挺好使,就是氣不公愛嘟嘟。”

“連隊成立文藝隊了?”

“是,場部要在春節前後舉行彙演,要求每個連隊都得出演出隊。”

“是,應該讓她參加,”白玉蘭聽過她的歌,覺得唱得不錯,“她人呢?”

梁玉英趴在白玉蘭的耳朵上,悄悄地嘀咕:“上個月,她接到家裏一封信,想家,哭了,讓張連長知道後好一頓剋。別人告訴我,她成立了一個想家大哭小分隊,可能和那幾個到野外雪地裏哭去了。”

白玉蘭:“到野外雪地裏哭去了?”

“是,”梁玉英聲音小得別人誰都聽不見,“她們一想家,喳咕喳咕就走了,坐在雪地裏放開聲嗚嗚哭個夠,擦幹眼淚再回來,到了宿舍別人誰也看不出來,跟沒事兒似的,也能說也能鬧,你比如說,要是碰上今天這場麵,可能比誰都能瘋!”

“真有意思,還有想家大哭小分隊,”白玉蘭指著對麵炕一個空鋪位問,“那兒是誰?”

梁玉英聲音大了:“那是程子娟,農場還沒提過第三個革命化春節,就蔫悄地跑回家了,到現在也沒個信兒。”

“我在的時候她就挺有主意。”白玉蘭指指自己右邊的鄰鋪,“這是誰?”

梁玉英說:“薑婷婷。”

“人呢?”

“排練去了。”

“噢,她抽到文藝隊去了?”

“嗯哪,跳舞蹈的,大家都說她跳得不錯。”

“喲,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白玉蘭想起丁悅純托捎的口信,“丁悅純讓我捎幾句話。”

“那就明天告訴吧,她們排練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梁玉英脫掉毛衣,穿著襯衣襯褲進了被窩,“玉蘭姐,睡覺吧,折騰這一路夠累的了!”

“好,休息了。”她說著拉開提包,一樣樣地往外折騰著些小東西,“你睡吧,我找件襯衣放在身邊,明天換換。”

梁玉英剛要閉眼,抓起白玉蘭折騰出的兩個乳罩問:“這是什麼玩意兒?”

白玉蘭笑笑:“你說呢?”

“哎呀,你呀,”梁玉英帶有埋怨的口吻,“咱們宿舍的知青差不多都不戴這玩意兒了!”

“為什麼?”白玉蘭奇怪地瞧著梁玉英。

“戴那玩意兒舞舞紮紮憋悶得慌,”梁玉英說:“影響甩開膀子學大寨!”

白玉蘭“嘿嘿”笑笑:“你真有意思……”

“有意思吧?這話是梁排長發明的。”郝玉傑聽著了,從老遠往這邊探探頭說,“我說,等場部召開學大寨經驗交流會的時候,專題講講這玩意兒,準保比張曉紅講的那個有趣!”

“說是說,隻能在咱宿舍裏說,可不能往外講!”梁玉英一本正經地說,“要是講出去,不把那些男同胞和老爺們兒都樂壞了!”

奚春娣接茬:“玉蘭姐,梁玉英要成咱女知青的幽默大師了,不比李晉差!”

“別胡說啊……”

梁玉英一句話沒等說完,今晚值日的竺阿妹從外麵拎進兩個馬桶,放在梁玉英和白玉蘭鋪中間,囑咐:“玉蘭,你和排長用這個。”說著隔不遠放下另一個,又出去拎那些去了。

白玉蘭回到宿舍感到什麼都新鮮,指著馬桶問:“梁玉英,哪來的這麼多玩意兒?”

梁玉英:“一到冬天,咱們女知青上夜廁太困難了,害怕不說,有好幾個人還碰上了狼。再說,從熱被窩裏爬出來到外邊一凍,總有感冒的。肖連長聽說以後,動員那些上海男知青把馬桶都貢獻給了女宿舍。其實,也挺費勁,早晨起來時,每個桶裏的尿都凍上了厚厚的冰碴兒,還得紮個窟窿眼往外倒。”

“肖連長這人心真細,我看夠關心咱們知青的了。”白玉蘭瞧瞧滿窗戶和牆簷厚厚的冰雪霜說,“也有點治標不治本,宿舍這麼冷咋不從根本上想想禦寒措施呢?”

懂建築和設計的竺阿妹,把又拎進的兩個馬桶找好位置一放,轉過身來說:“上哪去找‘根本’去?!”她埋怨後,又帶出一股戲謔的味兒:“設計這房子的人是死葫蘆的,咱這氣候比縣城還差挺大一截子,你沒看人家縣城裏設計的那個嗎,挺有科學道理。你看--”她點劃著說:“為了將就地形,咱這窗這門都衝著正東北方向開,不知道北大荒冬天愛刮大煙泡東北風嗎?!再說,我細看了,這牆隻有兩塊磚厚,能不冷嗎?”

白玉蘭點點頭,很佩服這位在上海學過建築設計的中專生:“阿妹,我記得剛來農場那會兒,你在獻計獻策座談會上講的那些,要是場部和連隊的基本建設按照你提的那些去搞,可就帶勁了。”

“哎,不會的啦!”竺阿妹歎口氣,索然寡味地說:“場部那個王肅大主任不是說了嘛,咱們的主要任務隻有一個:虛心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不要犯小知識分子狂熱病。王大愣不是也說咱是起高調嘛,算了,我現在也沒那興趣了。我看有句話說得最對不過了:時勢造英雄,英雄造不了時勢!”說著跪著上炕,把薑婷婷的行李卷兒鋪展開了,問:“玉蘭,你知道不?薑婷婷跟丁悅純搞上對象了。”

“聽說了。”白玉蘭回答。

“真怪!”梁玉英在一旁說,“薑婷婷這麼漂亮的姑娘看中丁悅純那個家夥了!屁不溜丟,像個螳螂似的。”

竺阿妹說:“郎才女貌嘛,丁悅純有才!”

梁玉英有點瞧不起:“他有個狗屁才!就憑著會講那幾個故事就算是才呀?呸,我還真沒看上!”

“不光會講故事,”竺阿妹說,“文章寫得也不錯嘛,登在地區報上那篇大批判文章差不多有一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