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墨方(2 / 3)

程墨方聽聞,一邊招呼身邊一個年長的夥計拿筆墨來,一邊引著少年進了內室。

那夥計也經過些世麵,雖覺得這毛頭小子無禮,卻也不表現出來,片刻功夫便將筆墨送上。

少年嘻嘻一笑,露出幾顆白牙,抓起毛筆和紅紙便寫,一筆一劃看不出師從,倒頗有幾分功力。旁邊的夥計倒也不多疑——隻因這水鄉小鎮,幾百年來崇尚文風,即便是漁人樵夫,也識得幾個大字。

少年埋頭寫字時,程墨方多打量兩眼,見少年的手皮膚雖黑,卻指節圓潤,不由得心下生疑,抬眼向他耳邊看去,耳垂上絲毫不見穿孔的痕跡,便暗笑自己多疑。

片刻寫畢,程墨方拿起那方紅紙看時,卻是一個“鈁”字,於是搖頭擰眉道:“‘墨鈁’、‘墨鈁’,字是好字,隻是不通啊——”

見那程墨方一臉疑惑,不像有意假裝,少年失望之餘,心下反倒有幾分慶幸——果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既如此,免了一場劫數也好——麵上卻隻笑著,將筆一擲,拿起自己的鬥箕,徑自走出門去。這廂程墨方才回過神來,趕緊追出去,一邊吩咐夥計牽了牛來,一邊問道:“還不知這位小公子尊姓大名——”

“什麼姓啊名的,”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牽了自己的牛,頭也不回道:“我上麵有六個哥哥,我爹管我叫阿七!”

“馮大人到了。”一個夥計悄悄上來通報。“和孫師爺便服過來的。剛請了夫人示下,已備下茶點,引至後院涼亭了。”

程墨方聽聞,隨手將那紅紙袖在袖中,叫了剛才栓牛的夥計,繞過屏風從大堂後門出去。

二人行至後院花園遊廊上。因素知程墨方和善,見四下無人,那小夥計便忍不住問道:“老爺,外麵眾人都議論著呢。怎麼老爺單單對個放牛的小叫花還這般客氣?”

“這倒有個緣故,”程墨方笑道,“前日裏夫人在龍潭寺上香,偶遇一遊方高人,說是今日開張之時,無分尊卑,切不可目中無人。如此便能化解一場血光之災。”

夥計聽聞,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連連稱奇。

卻說這來訪的馮大人,乃是陵溪知州馮亦鐸。

隻因新任的津州府尹,聖眷正隆,年紀輕輕便官拜正三品,如今奉旨南巡,不日便到陵溪。沿途官員紛紛絞盡腦汁投其所好。

馮亦鐸隻是個從五品的知州,自然也不敢怠慢。但因與這津州府尹素無往來,苦思冥想不得章法。最後還是師爺給了個主意——打聽到這位陳府尹是京中人士,京中顯貴十之七八喜歡附庸風雅,送些個古董字畫,應是不會出錯;而剛開張的墨方齋老板程墨方,可巧早年間曾在京中有些遊曆,偏偏又是做古玩生意的,到他這裏尋兩件古玩,最合適不過。

程墨方初來乍到,雖與這馮知州並無交情,卻也不好推脫。

日頭已近正午,派去前院悄悄打探的丫鬟匆匆趕來回話:“聽那馮大人口風,應是不知道岑少爺與咱家老爺相識。少爺隨了陳大人,再有個三兩日便到了。”

坐在月洞門內軟榻上一個彎眉細目的中年女子,正是程墨方的夫人,聽罷點點頭,又吩咐丫鬟道:“請錦姑娘過來吧。”

程夫人祖籍也在京中,係將門遺孤,娘家姓蘇,未出閣時名喚蘇琴。下麵兩個弟弟,大弟早夭;二弟蘇岑,年初剛剛升了參將,開春時本應出征北地,但因津州府尹陳書禾力薦,便先隨了他一道南巡。

此番經過陵溪,定會來探望家姐。

一時間小丫鬟打起簾子:“錦姑娘到了。”

進來的素衣女子正值妙齡,容貌姣好身形秀麗,麵上帶了淡笑,挨著程夫人坐下。

程夫人摒退了下人,拉了她的手笑道:“暮錦,天氣這麼好,也不出來走走。等家裏忙過這一陣,我們便出城去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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