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人這輩子最輝煌的日子,一提起來,兩眼中就都冒出絢麗的光彩。馬躍聽得心中發熱,愈發認定了安西軍與靈武那邊不一樣。至少這份身為大唐軍人的自豪感,靈武那邊半點兒也找不出來。
三日準備時間匆匆而過,第四日,選鋒營全體將士起了個大早,匆匆用過了飯,整隊出發。步卒在前,輜重隊在中央,騎兵在最後,浩浩蕩蕩,直奔兩百裏外的醴泉城而去。到了汾州和京兆府的交界處,又兵分兩路。一路向南殺往奉天,另外一路鑽進山裏,沿著無窮無盡的峽穀地帶,悄悄地潛向雲陽。
“大將軍準備讓選鋒營去抄孫孝哲的後路麼?還是打算給他製造點兒麻煩?”望著山穀中埋頭趕路的人群,馬躍心裏沒來由地湧上一股緊張之感。叛軍並不好對付,盡管安西軍的老兵們,在言談話語當中,充滿了對孫孝哲部的輕蔑。隊伍中的新兵們,情緒也受到老兵的感染,沒把即將發生的大戰放在眼裏。
然而作為一名與叛軍交過手的將領,馬躍曾經親身體驗過敵人的強悍。不動則已,一動便如山崩地裂。八千餘人組成的懸車大陣,半個時辰不到就被屠戮幹淨。劉貴哲和楊希文兩個也不算無名之輩,到頭來,還不是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本人屈辱地選擇了投降,所部弟兄也大半兒都做了刀下之鬼。
如果我是孫孝哲,肯定會防著大將軍這手。隻要在周圍的山坡上布下一支伏兵,山穀裏這幾千名唐軍,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隊伍中的那些安西軍老卒起不到決定作用,沒見過血的新兵蛋子們,突然遇襲,肯定會亂作一團。屆時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
如果那樣,馬某是與弟兄們同生共死呢,還是留著有用之身尋找報仇機會?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的心態已經與前幾日大相徑庭。前幾日還唯恐被安西節度使大人當做誘餌和犧牲,準備在關鍵時刻一走了之。如今卻對一個小小的校尉官職,好生留戀。
不,不是為了那個小小的校尉官職。馬躍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舍不下的是什麼。那份朝氣,那分傲氣,那份舍我其誰的英雄氣,還有那種身為大唐男兒的自豪,那份為家國而戰的榮譽感,令他不知不覺間,就心生歸屬之意。寧願跟著弟兄們一道戰死,也不願屈辱地獨自求生。
仿佛聽見了他心裏的想法,老天爺促狹地刮起一陣山風。隨著山風,送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和幾聲戰馬的悲鳴。
前麵有人在打仗。馬躍全身上下的肌肉立刻繃緊,抽出橫刀,高高地舉過頭頂,“別緊張,戰場距離這邊很遠。大夥向我靠攏,咱們一起從山穀裏走出去!”
“別緊張,注意聽軍令。戰場遠著呢,至少距離這裏隔著四、五裏!”
“別慌,別慌。拉緊戰馬韁繩,注意保持彼此之間的距離,別誤傷了自己人!”
周圍幾個同樣裝束的校尉,也迅速發出命令。隊伍中的老兵策馬來回跑動,用刀鞘與喝罵聲製止剛剛發生的混亂苗頭。不一會兒,所有弟兄就都停止了亂跑亂動,齊齊地將目光轉往了主將旗幟所在。
選鋒營將旗下,歸德將軍朱其揮揮手,示意大夥保持安靜。然後站上馬鞍,豎起耳朵聽了片刻。笑了笑,大聲道:“是嵯峨山那邊,距離大夥還有三、四裏路呢。不用著急,鐵錘王大人早就預料到孫孝哲會玩這麼一手。”
提起“鐵錘王”三個字,弟兄們立刻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安穩了下來。朱其又皺著眉頭聽了聽,跳下馬鞍,大聲命令:“騎兵隊頭前探路,繞出山穀,注意留神敵軍的斥候。一旦發現,立刻用弩箭射殺。輜重隊留在原地不動,等待聽候調遣。其他人,跟著我,咱們直接翻過前麵那個土坡,嚇死姓孫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