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陰 (三 上)
“館驛,還要測試…….?”宛若兜頭被澆了一盆冰水,明威將軍馬躍的臉色登時被凍得一片青紫。
怎麼著馬某也是朝廷冊授的四品將軍(上任不足一個月),戰功赫赫(不考慮崔乾佑故意誘敵的因素),千裏迢迢來投奔安西軍。你王節度不肯倒履相迎也就罷了,又何必拿馬某當叫花子打發?!
有心丟下幾句狠話,轉身就走。卻又聽見那名小吏笑著補充道,“真的不是針對您老一個。這規矩早在幾個月前就定下來了。您老要是不相信,盡管去驛站那邊看看。好多人都在那裏等著呢。都是要先經過一道測試,然後才有機會被大人召見。如果您老實在覺得委屈,不想參加測試的話,可以去路左側的兵馬使衙門求見趙大人,他會贈送您一份豐厚的程儀,並派人護送您去蜀中或者靈武!”
如果老子想去蜀中或靈武混日子的話,又何必跑你這裏來?!明威將軍馬躍的臉色青一陣兒,白一陣兒,對安西軍的輕慢賢能的舉動失望到了極點。這簡直是自己堵塞了人才投效的門路,你安西軍未來能有好結果才怪!可轉念一想,如果自己現在就拔腿一走了之的話,豈不是讓人覺得怕了那個勞什子測試?!咬了咬牙,伸手接過腰牌,“那馬某就多謝兄台照顧了。希望能早日當麵聆聽你家大人的教誨!”
“好說,好說。我家大人求賢若渴,隻要是有真本事的,絕對不用擔心自己的前程。說不定,日後小的還需要仰仗您老的照顧呢!”負責接待的小吏壓根兒沒聽出馬躍話中的諷刺味道來,笑嗬嗬地將腰牌捧給了他。然後迅速轉頭,去招呼另外一個前來投效的官員。
一拳打在了絲綿堆兒上,馬躍氣悶得幾乎想要吐血。抱著先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然後再揚長而去的念頭,大步流星來到了館驛,將差點攥扁了的腰牌在當值的小吏麵前晃了晃,仰首而入。
當值的小吏不敢怠慢,立刻派遣人手給他安排食宿,打理戰馬。待一圈雜七雜八的事情忙過了之後,馬躍心中的惱怒也暫且平息了下去。抓了把橫刀,信步走向屋子外。正準備耍弄幾下活動活動筋骨,卻又看見幾個文士打扮的家夥,分作兩撥,捋胳膊挽袖子正準備大打出手。
“幾位兄台這是怎麼了?大家都是斯文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憑著多年當捕頭養出來的習慣,馬躍想都不想,便出言製止。
“你少管?”一名國字臉文士側過頭來,惡狠狠地回應。
“這沒你的事情!今日不把這廝打醒,沈某日後無法跟師門交代!”國字臉對麵,有名蓄著長髯的文士,義正辭嚴。
“你們以為老子願意管扯這閑淡?!”馬躍大步上前,用刀鞘上下抽打,強行分開兩夥勢同水火的文士,“老子是怕跟著你們一起丟人。這裏是安西軍的館驛,四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們幾個辱沒斯文不要緊,別害得大夥一道被外邊的人瞧扁了去!”
也不知道是武力起了作用,還是他的話起了作用。交手雙方四下看了看,各自後退幾步,以目光和語言互相鄙夷。“看在這位將軍的份上,田某今天先不跟你一般見識。”“別以為沈某會放過你。如果你不肯幡然悔悟的話,沈某一定將你今天的言辭公之於眾,讓天下讀書人都以你為恥辱!”
“公布就公布。田某正愁沒錢請匠人刊刻印刷呢!”田姓國字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這大唐,本來就不是李氏一家一姓之大唐。你我生於廝土,便有其份。國興,則當共享其榮。國衰,則當共赴其難。若大唐隻屬於李氏一家,則其興衰亦屬於李氏一脈。國運昌敝,於匹夫何幹?社稷興衰,耐你我…..?…”
“你無君無父,禽獸也!”沈姓美髯公立刻引經據典,大聲打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人臣豈能與君父相提並論?豈能如同商販村夫一般麵對麵討價還價?聖人曰,…….”
“打住,打住,打住!”馬躍被吵得腦袋登時大了三圈,揮了揮刀鞘,大聲喝止。“這有什麼好爭的。無非是些筆墨官司而已。爭贏又沒錢可拿,也沒有官府推舉你們去京師考進士…..”
“非也!”
“休得胡言!”
兩波觀點對立的讀書人,立刻同仇敵愾地將目標轉向了馬躍。“事關天下大道,將軍豈可胡亂和稀泥?古人雲……”
“雖說官府不會推薦我等去君前獻策。可節度使大人既然在試卷中設此一問,必然需要我等給出個確定結論,我等豈可敷衍了事?!”
“你一介武夫,當然隻曉得上陣廝殺。而我等既然身為讀書人,隻求朝聞夕死,豈敢隨便混淆天下大義,渾渾噩噩一生?!”